在這個城市的西北,有一片五十年代產生的建築群。去年這裏發生了一起縱火案。這個縱火者現在也在我們這個號中。
其人四十多歲,個頭不高。因為跳樓摔傷了一條腿,在號裏他一直拖著這條傷腿,行走、站立都很困難。每天晚點名的起立報數,也隻好坐著舉手示意。為了行動方便一點,他自願天天睡在馬道上。
這是一位文藝界的名人,雖然不是大名鼎鼎,但在一定的圈內也是盡人皆知,我們這裏就寫他姓封吧,叫他“老封”好了。別看老封現在這樣,當年卻有一副好身手。以前曾是一個著名京劇團的二武生,專門練武把式的。因為身手不凡,曾經被一個部隊文藝團體特招入伍,聘為武場麵的教官。本市一些現在露頭露臉很有些名氣的演藝界大腕,當年都是他的同門師兄弟。
看著人家現在的風光,老封心裏的懊悔是自然的。平時經常找我說說話,每每說到此,都感慨地說,都是交友不慎害得他。如果當年不和那些朋友們“惹惹”,今天就是不能像人家那樣成名立腕,生活也錯不了,絕對不會慘到拾廢品為生的地步。
老封的老婆早已和他離了婚。他父母都是老資格的“進城幹部”,級別還都不低,分別是局、處級,對他這個不肖子早已脫離了關係。還有一個妹妹,也是早就不認他了。他的那些所謂的朋友均早已作鳥獸散。曾在一個大年除夕夜,望著喜氣洋洋一片節日氣氛的萬家燈火,麵對自己眾叛親離,生活無著的慘境,悲憤交集,人生的苦辣酸鹹齊湧心頭,無邊的懊悔,使他對於人世再也沒有什麼留戀。於是,就在自己平時賴以棲身的一個橋洞下仰藥自盡。……可能買來的老鼠藥也是假貨,他沒有死成。凜冽的寒風又將他吹醒,淒淒地爬出來。問問橋頭賣水果的小販,已經是正月初五了。他現在左手的無名指少了一小節,當年這上麵是否發生過斷指明誓痛改前非的舉動,我沒好意思問他。
當初他和那些朋友都“惹惹”了些什麼,老封一直沒說過,我也不便問。但老封以前就進來過,就在這個看守所,自述還曾當過一任號長。看來也是被刑事處理過的。這次起碼是“二進宮”了。他自己說,由於他常到那個河畔小區內撿拾人家裝修、搬家扔掉的東西。那裏發生的那樁父子倆被殺案,當初還曾懷疑到他的頭上,對他跟蹤調查了很長時間。為了擺脫跟蹤,一次他還動了武功,趁著胡同轉彎的一瞬間,身手敏捷的一個斤頭,翻到了房上。讓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現在和他關在同在一個號的那位,很可能就是真凶。
可能因為老封既進過看守所又進過監獄,還常年在外麵的“底層”生活,對社會上的一些情況很熟悉,頗有“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本事。還在號裏剛剛進了兩個涉車犯的時候,他就“斷言”:“外麵又搞 ‘運動’了,這次是衝偷車的下手。”問問後麵進來的人,果不其然,社會上正在搞打擊涉車犯罪的專項活動。一天,他又說:“這兩天外麵‘亂’了。”又問問後來進來的人,接過又讓他說中了。那兩天是公安部門搞集中清理活動,狠抓了一批閑散在社會上的各種嫌疑人。筆者後來研究了一下“老封的預言”,覺得很可能是他夜裏睡不著覺,聽到各號裏總進人,根據進人的情況,自己判斷出來的。但能次次都判斷得那麼準確,卻也非常人所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