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魂悸(2 / 3)

如此一來,前線將帥等於完全被束住了手腳,殊難根據現實情況隨機應變,尚未交手便已然輸掉了一半。

大宋朝的天子官家,除了太祖、太宗是弓馬皇帝,出身行伍,對於行軍布陣尚有一定認識之外,其餘皇帝,無不長於宮牆之內,養於婦人之手,讓其來運籌帷幄之中,針對千裏之外的戰局頒下陣圖,以此退敵,實在不過是一場笑話了。

相反昔日契丹之遼、今日女真之金,在一定程度上仍保留了原先部落聯盟的半開化狀態,推行軍民一體,亦兵亦民的製度,大權集於少數幾個貴族之手,一俟有所動作,便是雷霆萬鈞,迅雷不及掩耳,臨陣對敵,更是來去如風,去勢莫定,千變萬化,自是讓固守陣圖的宋軍感到難以抵擋。

這種局麵,雖然也曾一度想加以改變,但也直至汴梁城為金人所破,宋室南遷,中央政府失去對各地軍旅的絕對控製之後,才可謂被完全打破。

然則近來隨著南宋小朝廷根基日固,嶽飛、劉琦等一幹武將風頭漸長,朝中也頗有人提議恢複昔日之製,以加強對武人的掌控,而且此議附和者甚眾,若非宋金和議未成,女真鐵騎揮師江南,隻怕不日內已然成為了現實。

包大仁驀地心頭一動,有點明白了那位乍然間變得如斯英明神武的天子官家,為何會突然想要禦駕親征。

天子親征,一方麵恐怕固然是如自己原先猜測的一般,是不想兵權久集於將帥之手,嶽飛威望原本已自極高,經風波亭一獄,險死還生,更是得盡軍中上下同情,若再由其手大敗女真金人,縱嶽飛再無異心,亦難免殊恐勢大難治。

但從另一方麵講,天子官家此次親征,亦是打破原先本朝所有陳腐的行軍常規的一次嚐試,天子官家親臨戰陣,等於將整個決策中心由朝堂移到了最前沿,一切決斷均可由身在前線的天子官家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再無其餘力量可堪摯肘,如此方可隨機應變,以求以少勝多,一舉擊敗數量數倍於宋軍的女真金人。

秦檜看著包大仁臉上陰晴不定,淡淡笑道:“是以攘外必先安內,若朝中弊端不除,與女真人之戰縱可借天時地利之便,逞一時之快,卻是必然難以為繼,到時若是女真人挾仇報複,傾舉國之力來襲,隻怕欲求得保江南半壁之根基而不可得。老夫昔日首倡和議之舉,何嚐不知必會遺羞後世,惹來千古罵名,隻是老夫耿耿此心,為的不外大宋江山萬年基業,天下人物議洶洶,又何足道哉了!”

包大仁望著秦檜神彩湛然的眼睛,微微皺眉。

秦檜所言,理據充分,縱然明知有許多牽強之處,卻也讓人一時讓人難以申辯。

隻是包大仁心中對他早有定見,雖然他方才舌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但包大仁卻也隱隱明白其真實意蘊之所在。

他一聲淡笑,問道:“秦相所說攘外必先安內,欲除女真金人,必先去朝中弊端,卻不知在秦相卻想如何來清除這一自立國定鼎以來已逾百年的積弊?”

秦檜坐回椅子上,秦喜連忙重新換上香茶,秦檜淺淺呷了一口,這才接著說道:“一切弊端,皆由分權過甚而引起,當此國難之際,若天子官家收起‘異論相擾’之議,用人不疑,由天子任宰相,由宰相決天下事,待得朝中諸事定於一尊之時,自然可以做到上下一心。到時再出兵征伐女真金人,自然事半而功倍,無往而不利。”

秦喜在一旁這才露出恍然之色。

包大仁心下微微冷笑,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端倪。

果然如此!

秦檜七扭八繞,所說的仍是昔日勾龍如淵在飄香坊中所說的“虛君實相”的那一套。

君王以文人士子共認之領袖為相,一旦任相後,君王便放手任由宰相施為,再不諸多摯肘, 一旦宰相政施其德,則自有天下文人士子群起而攻之,這從理論上來看,確實也不失為一個使君權、相權與文人士子之間相互製約的良好設計,如此則君權相權在實際上合為一體,較諸原先本朝所施行的“異論相擾”之策,由於矛盾最尖銳的君權、相權之爭,確有助於施政明快,增高效率,然則包大仁卻無比清楚,在現時現世之下,這套理念美則美矣,卻根本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