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昔日強極一時的契丹大遼,如今也已是分崩離析,反倒是這個一向柔弱的南國宋室,兀自在女真人的鐵蹄之下活了過來,還可以維持一副與女真金國分庭抗禮的格局,假以時日,又焉知女真金國不過就是另一個遼邦罷了呢。
更何況,就算是在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前,巴先生原本也還是以為高升泰的此番入宋之行著實不宜,畢竟大理一國自立國伊始,從來都是奉行閉關鎖國的國策,這倒並非是曆代大理國掌執國政之主,都是隻知一味守成之輩,實在也是西南邊陲山形地勢所決定的。
自大唐玄宗年間,南詔六部自成一脈以來,直至今日之大理,曆經數百年,這個西南王國的情況,也還是未曾有太大的變化。
這西南邊陲之地,氣候潮濕炎熱,山陵處處,瘴氣彌漫,這在一方麵固然使得大理財賦人口,難以出現何等飛躍式的發展,但另一方麵卻也成為大理一國的天然屏障,自唐而至宋,無論昔日強極一時的大唐皇朝,抑或是兵威正盛的高原吐蕃,舉大軍壓境之時,南詔大理都可以憑借著這種山形地勢,外拒強敵,而從來沒有被真正侵入根基之地,延至宋、遼、西夏諸國鼎立之際,這些互相牽製攻伐的大國,更是在前朝殷鑒之下,從來未曾興起過對於大理一國妄動刀兵的念頭。
是以那秦檜書柬之中所許下要割讓與大理國的成都府路與潼州府路,固然都自是位於巴蜀膏腴之地的千裏沃野,然則在這位巴先生看來,這等地方對於大理而言,其意義著實有限。
巴蜀之地的氣候風物,與大理所據西南邊陲之地幾乎截然不同,而且那裏地處平原,本就易攻難守,以大理國力軍力,哪怕宋室當真依約割出了這一塊地方,隻怕也難以長久據有。
更何況,這兩路之地,從地緣上講,原本就是宋、金、西夏夾角之間最為複雜的地方,原本宋金之間打打停停,基本已經維持了一個相對的均勢,自然可以各自相安無事,然則若是宋國之間,發生如許大的風波,而又自是在這種風口浪尖上麵,將這片千裏沃野割給大理,甚至隻是表露出這一類的意向的話,隻怕都勢必引起金、西夏等大國的追逐角力,以大理以來所奉行的國策而言,實無必要去卷入到這樣的泥沼當中。
巴先生雖說心中也曾經有過希望大理有朝一日能北進中原,進而與天下諸國一爭雄長,逐鹿天下的想頭,然則他卻也是深深地知道,這一切隻能夠是在高氏代段,在大理朝堂中樞得以一家獨大,從而收拾各地分據的勢力,整合大理上下所有力量之後,才有可能開始籌畫的事情,而現在雖說高升泰之才能抱負都是一時之選,但是在眼前大理段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情況下麵,要實現第一步的以高代段,都自是需要不少時間的經營,絕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麵,高升泰為著秦檜許下的那兩府之地,來陷入這一場完全不可測的風暴之中,實可謂之不智了。
“不!”出乎於那位巴先生預料的是,高升泰卻自是緩緩搖頭:“先生所言,高某也自是深感認同,假以時日,我大理或許未必沒有北上中原,競逐天下的資格,然則卻絕不是在今時今日,蜀中天府之國,聽起來固然讓人心動,但在現今的情勢之下,秦檜丟出來的,不過是個燙手的山芋罷了!”
“啊?!”那位巴先生倒是被高升泰的話說得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了神來,望向高升泰,很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既然君侯早已看得如此清楚明白,那此番如此急急啟程,趕赴南國宋室,莫不是還另有打算?!”
“不錯”,高升泰望向窗外,輕輕地喟歎了一句:“此番入宋,高某想要的,原本就不是那川中兩府之地,而是另外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