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知道,包大仁這個人是不簡單,但他終歸隻是一個戲子出身,縱然這些天來在大宋朝堂之上表現不俗,然則在那些個書生氣濃重的老大人的眼中,卻仍舊不過是個因巴結萬俟卨而僥幸科考得中的佞幸小人,無論他說的話再如何大義凜然,再如何戰盡道理,也絕說不動這群隻認孔孟之學的禦史大人們,是以秦檜隻是略一沉吟,也就自知道能夠讓這群禦史們這些天來如此令他出乎意料地沒有出現過激的反應,絕不可能是包大仁一人之力。
而說話能夠讓這些在文人士子之中久享清望的禦史們聽得進去的,總共算起來也沒有幾個,尤其是會參與到這件事情裏麵來的人,實在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義父明鑒”,秦喜已經習慣了秦檜這種對於事情有若親見的驚人洞察力,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異的神色,隻是拱了拱手,說道:“正是勾龍如淵從中作梗,才有今時今日的局麵!”
“當日裏勾龍如淵原本也是作勢抗爭,還親自站在了禦史台那些禦史言官們的最前麵的,隻是聽了包大仁一番話後,他卻就這麼改變了主意,反倒是回過頭,勸住了那幫禦史,以至於功虧一簣”,秦喜說著,想起那天的情況,一時頗有些憤憤:“而這些日子來,原本臨安各有司部院,也都有不少官員心懷不忿,隻是在看到禦史台的態度之後,卻都自是大半退縮了回去……”
現在大宋朝堂之中的官員,大半盡皆出自於秦檜一黨門下,而秦檜一黨之所以能夠在這些年來招朋引伴,無非是因著他們一黨手持國柄大權,能夠給予這些文人士子們青雲直上的一條捷徑罷了,這雖然使得秦檜一黨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聚集起了最大的力量與最高的聲望,然則這樣所吸引來的,卻也多半就是這樣一些趨炎附勢之徒,大家因利益而結合,在這樣的情況下麵,自然也就絕難有人會有不惜以死相拚的血性來。
“原來我們根據情況的變化,按照義父的吩咐,做出了一些安排”,秦喜深吸了口氣,接下去說道:“但現下全城已經盡數被劉琦所掌控,在我們的周圍,布滿了劉琦的眼線,他甚至還公然監控相府,尤其是那個勾龍如淵,居然在這個時候,大反常態,公然幫著嶽飛他們說話,要各有司部院的官員們都保持冷靜,以待天子官家歸來……”
以秦檜的城府,自然也不會將所有應變的希望,全放在禦史台的那群老夫子的身上,他自然也有著另外的安排和手段,來人為地製造出一兩起流血衝突來。
大宋朝堂之中的文武對立,是自大宋開國以來就從來未曾真正解決過的問題,這一積蓄了百餘年的文武相爭,又經過這一陣時間以來嶽飛等武將被重新重用,隱隱有鋒芒蓋過文官集團之勢這一事件的發酵,在發展到這個嶽飛、劉琦等不得不使出引兵入駐臨安各有司部院這樣的行險之著時,可以說已經達到了最巔峰的狀態,如若有某個文人士子喋血於那些軍士之前,使得這股情緒就這麼爆發出來,那麼隻怕臨安城的局勢,就再不是那些嶽飛、劉琦之輩所能夠操控得住的。
大宋自立國以來,就是以文治天下,哪怕是臨安城中的升鬥小民,也都自是無可置疑地接受了這樣的說法,嶽飛、劉琦之輩引軍入駐臨安各有司部院的舉動,實質上嚇阻的意義要遠遠大於實際的用途,如若真的是物議沸騰,那些各有司部院的官員們都舍生忘死地全力抗爭,那隻怕嶽飛、劉琦也絕難以控製得了臨安城的局麵。
隻不過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
看著眼前這欣喜若狂的民眾,看著那比任何年節時都要更絢爛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滿布煙火的夜空,任誰都知道,那個天子官家在前線所取得的那場大勝,對於臨安城,對於整個大宋,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這樣的時刻,無論是誰,恐怕都再無法在那位天子官家凱旋歸來之前,動搖得了大宋朝堂之中的局麵,而那些臨安各有司部院的官員們,無論心下是如何地不滿,在這樣的氣氛下麵,也是絕對不敢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再有什麼情緒,也得先行放在一旁,相忍為國,直至那位天子官家歸來再說。
“勾龍如淵”,秦檜口中輕輕地念叨著這個名字,緩緩地說道:“回府之後,我要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