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烈喝道:“楊竟,你出什麼醜!給我回來坐下!”
幾個與楊竟相處很好的同僚連忙過來,立刻將拖到外室勸慰。過不多時,那楊竟兩眼通紅,回到張守仁身前,向他拱手道:“張將軍,末將量淺,剛剛失禮了。”
張守仁心知眾人對自己提升過快,心中定是大有意見。卻也是想不到竟致於此。其實他本人在衣食上很是一般,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倒是這些有家室的人,特別在意功名利祿吧。
經此一鬧,酒宴隻得草草結束。胡烈將張守仁送到門口,拉住他手,再三致歉。
“校尉大人,你隻管放心。等我到背崽軍後,隻要有可能,一定會將胡光調入。”
胡烈先是露出釋然的神情,卻是轉瞬即逝。
張守仁心中明白,自己十六歲就跟隨胡烈,現下胡烈還是校尉,自己的軍階卻已經高他半級,若說一點也不嫉妒,那自然是不可能。
“若是無事,請恕守仁告退。”
“啊,好好。”
胡烈單手在空手斜劈一下,算是和張守仁道別。恍惚間,竟有在戰陣上統兵向前的氣勢。
張守仁心中一陣側然,心道:“其實他的能力,應該並不在我之下。隻是出身平民,又不象我這般的好運,才不能提升。”
這次擊退蒙兀後,大帥呂奐的報功名單已經送往京師兵部,得到呈請升級的自然是高興萬分,沒有在名單中有一席之地的,自然是失落的很。
大楚軍人的提拔,隻能依靠軍功,這到是太祖立下的規矩,無人敢去破壞。當年如此立規,就是害怕官宦世家和豪門把持軍隊。
隻是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卻也想不到軍法不管怎麼森嚴,最終執行的,仍然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無論如何,世家子弟的提升總比平民要快的多。
他心中茫然,策馬徐行,剛剛在街口轉角處拐彎,卻差點兒撞上自另一處轉過來的一隊楚軍。
“怎麼騎馬的,你瞎了眼麼!”
張守仁正在安撫受驚的乘騎,一時並沒有看清是誰,聽的那人喝罵,心中大怒,急忙抬頭看去,卻是一呆。
原來這一隊楚軍,卻正好是他的屬下。
喝罵他的是一個伍長,身材高大,體格壯健,很是得張守仁的器重。此時他也認出被自己喝罵的原來是前任上司,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
見張守仁怒視自己,那伍長急忙抱拳跪下,向張守仁道:“屬下衝犯將軍坐駕,還口出不遜,請將軍治罪。”
張守仁見是他們,心中歡喜,哪裏還與他計較這等小事。
當下擺手笑道:“這也不能怪你。我剛剛在馬上想事走神,原本是我的不對。”
見他還是跪在地下,便皺眉道:“你起來吧,哪裏需要行這麼大的禮數。”
那伍長訕訕一笑,站起身來,向張守仁道:“幸虧是將軍你,若是別的將軍,隻怕我難逃棍責。”
張守仁點頭道:“正是。你是太過魯莽,不看清是誰就敢亂罵。別的不說,我這身軍服你總該認的出來,辱罵上司,按大楚軍紀,你該被仗打四十。”
那伍長吐了吐舌頭,笑道:“是,小人知道厲害,下次決不敢如此冒失,得看清了服飾再說。”
張守仁沉著臉道:“太祖說過,軍人保家衛國,絕不可滋擾百姓。官員將軍你不敢得罪,百姓就好辱罵了麼。”
“是,小人失言,將軍責罵的對。”
這一隊楚軍顯然是從城外宿營而回,各人的臉色均是蒼白無神,軍服盔甲上染有泥土草屑,自然是因為在野地裏露天鋪著草席睡覺所致。
“你們是在城外剛回來麼,外麵的情形怎樣?怎麼隻由伍長帶隊,火長們呢?”
他放下適才的事不說,一眾楚軍將士立刻釋然。雖然不能如同以前那樣,圍住張隊正言笑不忌,眾楚兵疲憊的臉上卻也露出笑容。
一個士兵見張守仁跳下馬來,站在他們身前,連忙上前答道:“隊正……不,將軍大人,咱們是從李鎮剛回來。蒙兀人退的幹淨,這幾天都是風平浪靜,沒有敵蹤。駐紮在北麵的兄弟們陸續退了回來,到城內休息。幾個火長進城後,就各自回家,讓伍長們帶我們回營。”
張守仁怒道:“真是混帳。我在位時,早就有令,士兵們不回家,火長和伍長們都不準回去。我剛一離職,就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裏。”
那士兵很是尷尬,張守仁責罵自己的現任上司,不論他威望多高,自己卻也不能隨之附合。
看著眾人滿臉疲憊,眼神中卻仍是堅毅警惕,張守仁心中一陣自豪:無論如何,這是我帶出來的強兵。
他揮手令道:“你們不必回營了。營裏的軍官統統不在,回營後,隻怕要等明天才會有人放你們回家。就在這裏解散,各自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