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拿不定主意,隻覺得飛龍軍太過可怕,以全軍回救尚且不一定打過人家,半數而回,就怕被人在城下一舉擊破,又覺得不以重兵擋住眼前的敵人,被人一追,卻也是大事皆休。再有又是擔心自己被皇帝重責,將來難容於朝中。這些也罷了,就怕史筆如鉤,自己成為大楚亡國的罪人,那真是百死而莫贖了。
正是七上八下,難以決斷之際。營門處卻是塵土飛揚,不過一個時辰,自京師已經來了十幾撥的使者。
原來京城被圍後,平帝心中慌亂,除了以他自己的名義,連下詔書、金牌令箭,又以樞府,兵部,甚至宰相的名義,接連下令,連派使者,務必要令石重義立刻回師,全軍來救京師。
他害怕石重義畏怯遲延,便在詔書裏哀聲求告,言辭懇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以宗室身份,務必要想到宗廟社稷之危,緊急回來援助。
“吾皇年輕,長於深宮阿保之手,終無開國皇帝之勇毅之風。”
王西平在心中暗歎,又看石重義的臉色神情,知道對方以皇帝詔書為念,又覺得二十萬大軍未必就害怕銜尾而追的敵人,要行險一搏了。
“諸位將軍,立刻去召集部下,暗中準備,咱們一邊擊鼓射箭,一邊準備。待到今夜天黑時,暗中分批出營。待到明晨,也走出好遠,到時候以強兵勁卒殿後,敵人若追,合當讓他吃些厲害。”
眾將亦是覺得如此是最好的辦法,當即站起身來,向著石重義抱拳道:“末將等遵令。”
當此危難之時,各人心中又是慌亂,又是感奮,此時向著石重義行禮,竟有不少人流下淚來。
石重義看著各人走遠,又見自己親兵仍然站在他身邊,小心戒備,便苦笑道:“皇帝依靠信重於我,我便是要死,也得解了京師之圍再說,你們不必如此了。”
又見王西平矗立不動,便向他道:“王將軍,我也知道你擔心。不過當此局勢,什麼也說不得了。你趕緊下去,準備動身吧。”
王西平心中絕望,卻仍是不肯放過最後一絲希望,自己想了一回,便向石重義道:“大帥,末將的第一軍還稱的上是全軍精銳,不如遲走一天,為大軍殿後,如何?”
石重義知道他擔心大軍崩潰,也是一片苦心。他的第一軍也確實是精銳,當此之時,用來殿後也是最好的選擇。
當下點頭向他道:“好的,此事便依了你了。不過一日之後,你需加緊行軍,追上主隊。”
王西平點頭答允此事,便即離去準備。
這一日午後,全營二十餘萬楚軍已經全然得知此事。此次楚軍的主力,大半都是來自京城的禁軍,少數除了南來的勤王兵馬外,也是京師附近的鎮兵。此時聽得後院起火,擔心家人父母,不免慌張失措。當下合營鼓噪,要求立刻回兵。好在眾將得了命令,安撫軍心,準備撤回,連番勸導之下,軍心方才少許穩固。
待到黃昏之後,王西平的第一軍卻是回到陳前,擊鼓叫罵,一如往日。其實他軍中也是人心不穩,擔任這樣的任務,極不情願。若不是王西平威望極高,又言明大軍非有殿後不可,這些軍人也一定會鼓噪嘩變不可。
至夜,楚軍開始分批撤出,一路向南。初時尚且隊例嚴整,待到後來,因為天黑暗夜,加上軍心不穩,不免隊列散亂,難以支持。
王西平騎馬跟隨大隊,借著微弱的月光觀察良久,隻覺得憂心如焚。以這樣的亂軍和士氣,隻要敵軍一個衝擊,這二十萬人隻怕就成了漫山遍野的羊群,任敵宰割了。
他心中暗下決心,要在這裏不止一日。最少也要堅守三天,為大軍爭取時間。
一邊想,一邊卻是難以支持衰弱之極的身體。待到黎明時分,委實支持不住,終於朦朧睡去。
這一覺卻是睡了半個時辰不到,待旭日升起,天光大亮時,他的親兵卻是急忙將他喚醒。
“這個張守仁,竟是如此狠辣。”
他一邊連聲咳嗽,一邊翻身上馬,急馳到陣前。待注目一看,卻見對麵敵營營門大開,黑壓壓的飛龍軍人,正是魚貫而出。
他慘然一笑,輕聲道:“他安排的計謀,他自己也自然是清楚的很。我軍的行動,如何能瞞的過他。”
片刻功夫過後,卻見對麵軍中奔來一個背負白旗的軍官,離的近了,他仔細一看,卻見那軍官胸前鐵牌上有一枚黃月的半月,便知道是一個校官。
因吩咐自己的親兵中軍,向他令道:“你去,問問他過來是何用意。”
那中軍得令,立刻打馬向前,迎上對麵來人,在馬上一番問答後,便返回向他稟報道:“將軍,那人說,他們飛龍軍的大帥,想在陣中約見將軍。”
不待王西平做答,他便氣鼓鼓的說道:“敵人如此奸滑,不是好漢子。現下約見將軍,還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請將軍千萬不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