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論理,論力(1 / 2)

天色漸暗。

兩個姑娘在衣鋪中退換衣服,常樂站在街頭,打量燈光和夕陽。

日光未退盡,燈光已奪其彩,似乎盞盞燈,倒勝過一輪日。

心中隱約有些感慨,突然覺得古人喜歡作詩,也不是沒有道理。

人生許多事、許多情緒,似乎隻有詩能道盡、能說清。

思緒正紛亂著,琢磨哪一首詩能應此景,卻突然心頭一跳。

昏黃光影中,有危險的氣息傳來,殺機暗含於暗影裏。

他轉頭望向長街側一條小巷,見有熟悉的身影自巷中緩步而出,向著自己而來。

“你?”他微微皺眉。

荀子期腳步從容,麵無表情,但眼中卻有怒意與嫉恨之色。

還有道道殺意如同劍影。

“可敢跟我來?”他經過常樂身邊,低聲問道。

“上次的打還沒挨夠?”常樂問。

他不喜歡荀子期。

當初初見時,隻覺得這是個翩翩佳公子,要氣質有氣質,要風度有風度,更曾開口幫過自己的忙,因此看著分外的順眼。

可人最怕是日久。

比武會上,荀子期殺伐淩厲,太過淩厲。對手與他並無冤仇,他卻痛下殺手,這般心情,這般手段,常樂實看不過眼。

有時,出身能決定一切。

常樂算是苦出身,算是社會最底層的一員,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高傲的高高在上的所謂大人物。他們視小人物的疾苦如笑話,視小人物的生命為草芥。

但誰若是碰觸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卻能凶猛如虎,牙爪鋒利地向你撲來。

什麼高貴的大人物,不過是貪婪自私的小人罷了。

見到這樣的人,他不可能有好語氣。

荀子期並不以為意,隻是緩步向前:“你可以不來,但若如此,希望你今後不要以勝者自居,不要覺得能高我一等。”

“我從沒想過要高誰一等。”常樂緩步跟了上去,“但我並不介意和你再次切磋。”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遠處走去,等小草和梅欣兒換好了衣服出來時,卻不見了常樂的身影。

“少爺哪裏去了?”小草四下張望。

“許是不耐煩,自己先回去了吧。”梅欣兒說。“他們男子都是如此,最受不了咱們女孩兒家挑東選西的浪費時光。”

兩人一起笑了。

夜色漸濃,黑暗籠罩大地,城中燈光,便顯得更加輝煌。

江畔,有風起,帶著涼意。

荀子期漸漸來到白日裏常樂和紀雪兒停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常樂。

常樂有點疑惑——這是巧合,還是……

“我承認你是絕代的才子。”荀子期說,“我也承認,我自己比起你來還有差距。而且這差距將隨著你我境界的不斷提升而不斷擴大,將來總有一天會大成鴻溝,任我如何努力,也無法逾越。”

常樂不作評論。

“我本來應該走著自己的路,不去羨慕你的際遇與才能,但命運讓你我有所交集,這便是上天的安排,任何人都拒絕不得。”荀子期繼續說,“但這交集,原本可能隻是一次讓我意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催促我奮進的機遇,卻因為另外一些事,變成了仇恨。”

“仇恨?我什麼時候惹到過你?”常樂問。

“就因為我替洛鬆風鳴過不平?”他再問。

荀子期搖頭:“洛鬆風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世間無數凡夫之一罷了。”

“你也不是神仙。”常樂冷冷說道。

“當然不是神仙,但卻是人上人。”荀子期說,“不論你想不想承認,你也是如此。我們都是卓而不群的人,是注定要成為掌握他人命運的人中之神。”

“我呸。”常樂平靜地說。“我不想說世間人生而平等,因為那根本沒可能,也不想說我不想變得比別人強,因為那是違心的假話。但我更不想高傲自大,覺得自己既然比別人更強,便應該掌握別人命運,便可以無視眾生疾苦,把自己拔高到神的地位,玩弄別人的人生。那不光是自大,更是可恥。”

“虛偽。”荀子期冷笑。

“隨你如何說。”常樂說,“世間之所以精彩,是因為有不同的人存在。好人,壞人,半好不壞的人,半壞不好的人,等等等等。每人有每人的道理,想用自己道理擊敗別人的道理,那不切實際,毫無意義。正確的道理自然會存在下去,錯誤的總歸會自取滅亡。便算不滅亡,也無所謂,天道自有其規律,不會被錯的道理主宰。”

“不愧是文能動天地的人物。”荀子期點頭,“我雖亦有文采,可確實不如你。與你論文,我甘敗下風。”

“與文采無關。”常樂說,“咱們講的是道理。”

“有一點你說的不錯——能存在下去的,自然便是正確的道理。”荀子期說,“而若滅亡了,那道理便不再是道理,而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