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道理終是不錯的。
朱樂福坐在石上看星星,眼裏閃的也全是星星。不是因為憧憬未來,隻是因為簡單的饑餓。
“其實……你不用這樣。”他對常樂說。“你又沒被罰。”
常樂笑笑,不說話。
晚飯他沒有吃,是為了本著簡單的情誼與道理,陪朱樂福一起受苦。
是的,這道理並不複雜——對方為了你而受了損失,你就算不能彌補,至少也要與之同甘共苦。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大家不互相欺負,就真是身在仙境了。”朱樂福發了會兒呆後說。
不知是想和常樂交流,還是隻想做次簡單的自我表達。
奴峰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人,一個個奴才為了活下去,都學會了如何生一身媚骨,擠一臉奴顏。
在這樣的地方,是難有朋友的,尤其像朱樂福這樣軟弱的人,隻會成為他人欺淩的對象。
難得有一個可與之談心的人,便情不自禁。
人總歸是奇妙的東西,就算自己受盡萬般委屈,吃盡千種辛苦,但隻要有人過得比自己還差,隻要自己腳下還能踩著幾個同類,那麼便可以知足,似乎日子便沒那麼不堪了。
管事大人自然是明白這道理的,所以向來縱容奴才們互相欺壓,甚至還會鼓勵。
所以才會有狗哥這樣的人。
狗哥也明白這道理,所以才會有尾巴那樣的人。
是人不似人,還是太似人了?
常樂怔怔地想。
過去的歲月中,這樣的人自己也沒少遇到。書裏常說勞動人民有著樸素的善良,但他卻見多了越是處於社會低層,越努力欺壓別人以滿足自己的家夥。
不過,當然也有好人。
他看了看朱樂福。
人的好壞,向不以人族群類別或階級劃分。富人有中有大奸大惡者,窮人中也是一樣。反過來說,也都有好人。
朱樂福不就是好人?
這樣的好人,應該有好報,而不應該一生在這裏受苦、受欺淩。
“想過將來嗎?”常樂突然問。
本以為常樂會接著自己的話題,聊一聊人與人之間的事,卻不想突然間來此一問。這問題讓朱樂福有些措手不及:“將……將來?”
也許是因為那東西太過遙遠,也許是因為那東西太過渺茫,所以,他似乎向不曾想過。
“你還年輕。”常樂說,“不過二十多歲。”
“先能活到三十歲,再說吧。”朱樂福笑笑。
這當然不是認真思考之後的答案,隻不過是隨口一說。
常樂看著他,卻有些理解。
是的,這樣的生活令人麻木、痛苦,又看不到希望,如何能讓人心生對未來的憧憬?先活著再說吧。
活著,看著,走一步算一步,至於最後能走到哪裏……
自己又能做多少主?
便算是禦火者,不也一樣要在這塵世的風浪中沉浮,不曾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何況我這小小弱民,何況我這奴峰上的奴才……
常樂明白,於是拍拍他的肩膀。
“你們兩人很是悠閑啊。”有聲音自背後來,尾巴氣哼哼地瞪著眼走來。
朱樂福嚇得急忙站起,一陣點頭哈腰:“尾巴哥……我們……我們就是來……”
“滾回去!”尾巴咆哮著。
大院裏,柴房邊,有人舉著火把,火光映紅了狗哥的臉。
狗哥一臉的漠然,指著地麵說:“這便是你們打掃過的?”
朱樂福戰戰兢兢地點頭:“是呀……”
常樂站在那裏並不說話。
狗哥似也不願多理這個蠢材木頭,於是隻是點著朱樂福的鼻子說:“那你給我看看這是什麼?”
朱樂福不知狗哥讓自己看什麼,因此有些手足無措。
尾巴哥踢了他屁股一腳,蹲下指著地麵:“看看!”
幹淨的地麵上有幾片木屑,都不大。真難得狗哥的眼力,竟然能在夜裏看得清這幾片小東西。
朱樂福急忙蹲了下來,仔細地看才看到的。
“這……”他不知怎麼解釋。
辛苦了一個下午,才將這裏打掃得如院中別處一般幹淨,沒想到最後卻敗在了這幾片小木屑上。
可是……不就是隻有這幾片小木屑嗎?
他想解釋,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於是把目光投向常樂,向他求助。
常樂卻明白,這不過是對方故意找碴而已。這一把小木屑,鬼知道是從何而來。也許就是狗哥故意放在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