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想去小屋裏取六弦琴,但想想後又沒動。
他大致猜到了梅欣兒的選擇。
白靈兒既然沒有用樂師,梅欣兒自然也不會用。
她緩步走到台中央站定,目光投向想象中的遠方。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歌聲悠悠而起,轉眼之間,古色古香的某種工藝品,便被這麼唱了出來。全歌無一句提到它的名字,但聞者皆聽出了那素胚青花,錦鯉遊於碗底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人們互視,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便忍不住會心一笑。
心事我了然。
常樂將這歌寫出來,並非沒有道理。
雅風大陸瓷藝發達,早在數百年前,便已有青花瓷出現。作為瓷中珍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白靈兒唱的是扇,一提及,便讓人想到翩翩公子,再想到佳人捧扇,便是才子佳人,情意綿綿。
但青花瓷……卻似乎與情愛無關,與感傷無關,與惆悵無關,與失落無關。
今夜,梅欣兒和常樂告訴大家——其實可以有關。
惟煙雨天氣,才可燒出那般純美的天青色,所以它是在等煙雨?
而我呢?
我在等你啊……
人們靜靜地聽著,漸漸聽出了一個與扇子慢慢轉到才子佳人身上的故事絕不相同的故事。
那故事一如之前梅欣兒的歌一般,哀而不傷,但其中淡淡的哀愁,卻四下彌漫,不經意便進了你的心裏,濕了你的眼底。
但它卻淡淡地掠過,並不想讓你沉浸其中,大哭一場。
想哭卻哭不出來,是怎樣的感覺?
今夜,幾乎所有人都體會到了。
一曲罷,八百焰狂舞於空中,複入梅欣兒體內神火宮。楊黛起身宣布結果,諸人無盡感歎。
三場比過,三首歌震撼人心、深入人心、攻占人心。
白靈兒衝著梅欣兒笑,忍不住說:“其實我擅長的,本便是清唱,這一場於你已然算是不公,是我取巧,卻仍不能勝,佩服。”
梅欣兒隻是笑笑。
第四場,上場的是天水樓的一位歌者。雖有梅欣兒的驚人歌藝在先,她卻並不膽怯,一曲唱罷,也收了七百焰。
但對於台下諸人來說,王都兩學樓歌者的表演雖妙,卻讓人少了一分期待。反是那北地姑娘,每場欲唱之前,都牽動諸人的心。
她下一首歌會唱什麼?
梅欣兒望向常樂,點了點頭。
常樂起身到小屋中,背著一個形狀奇怪的包袱出來,所有人都望著他,猜不出那是什麼。
常樂站到台上,立於梅欣兒身後,打開包裹,取出六弦琴挎在身上,輕輕撥弦。
“徘徊著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嗎?咿呀咿呀。易碎的,驕傲著,那也曾是我的模樣……”
梅欣兒的歌聲起,常樂的六弦琴聲相隨。
所有人都是一怔。
這首歌,不論是詞還是曲,都與他們熟悉風格大相徑庭,聽起來,讓他們覺得分外怪異。但不知為何,又隱約有什麼東西,透過這歌,觸及他們的心靈。
這是怎樣的感覺?
他們怔怔看著常樂和梅欣兒。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著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