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楓足球俱樂部的基地設在武昌區,緊鄰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不過這裏看上去和高新技術似乎不那麼靠譜,倒更象是座普普通通的無名小鎮。小鎮不大,從鎮的這頭就能望見鎮那頭的幾棵灰蒙蒙的大樹,再過去就是空曠的田野,因為是冬天,所以田地裏什麼莊稼都沒有,光禿禿的土地讓人立刻認識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季節。寂寥的街道兩旁隻有幾棟小樓,樓層都不高,有兩座似乎就是最近才建起來的,刷得白生生的牆麵上貼著半人高的色彩鮮豔的瓷磚,顯得既突兀又打眼。遠遠近近的田野裏還能看見一些農家人的院落,間或有一兩個人在土地上躑躅行走。
“馬上就到了。”來迎接高勁鬆的俱樂部官員帶著歉意說道。看得出,他也被這糟糕的旅途折磨得夠戧。“沒辦法,當初給俱樂部批的土地就在這裏,雖然遠了點,好在給的地方也大。”高勁鬆笑了笑,沒有搭話。俱樂部官員繼續說道,“你也知道,土地這東西的價錢見風就漲,從前年拿到這塊地,價錢已經提了兩成都不止……”
他的嘮叨被一次劇烈的震動打斷了,司機罵罵咧咧地詛咒著那些拉磚石的大型貨車,都是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家夥拚命超載,才把這春天裏剛剛維修過一回的道路碾得支離破碎,並且留下了不少的隱患。剛才他就是光顧著給一輛呼嘯而過的大貨車讓道,沒注意到道路中間還有一個大石塊。就象聽到了他的咒罵,又一輛加高護欄的大貨車拖著一個沙石堆得滿滿盈盈的掛鬥轟轟隆隆地從後麵衝過去,揚起的漫天沙土半天都沒落下來。
司機立刻更大聲地咒罵起這缺德的同行。
“這路是俱樂部修的?”高勁鬆笑著問道。他對這個很好奇,同時他也更好奇司機師傅嘴裏一窪聲吐出來的本地俚語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名堂。
“不是。”俱樂部官員搖著頭否認這事。不過因為基地在這裏,村子裏還是給俱樂部派了捐,而且還是最大的那一份。他那夾雜著地方土語的武漢腔普通話讓高勁鬆聽得雲山霧罩,但好歹還是明白了幾分。原來這個地方並不是一個鎮呀,怪不得看著這麼冷清。
“逢雙日趕集的時候人就比較多,”俱樂部官員指了指車窗外的一大片空場地,“就是這裏,周圍的人都過來,吃個什麼蔬菜肉類的,東西好不好難說,至少新鮮。”
高勁鬆又笑了,就問道:“進城怎麼辦?”
俱樂部官員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想了想說道:“隊員自己一般都有車。”他斟酌了一下用辭,“隻要不違反俱樂部的規定,不觸犯俱樂部的製度,不意義正常的訓練和比賽就行。”他又瞄了高勁鬆一眼,“球隊年年都有隊員轉進轉出的,現在就有個家夥想淘換掉自己的小車,是輛奧托,開了不到三萬公裏,你要是有興趣,回頭我領你去看看。--價錢很便宜。”他已經知道高勁鬆是俱樂部新任主教練點名要來的第一個隊員,而且和俱樂部的合同隻差最後一點手續,那麼把這熟人的小車推薦出去至少是個人情,興許新來乍到的高勁鬆買到這麼個便宜貨,也要記他個人情。
高勁鬆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從來沒有起過買車的念頭,也沒駕駛執照,即便買來也隻能是個擺設。他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隨口岔開了話題:“還有多遠?”
小車突然來了個緊急刹車,巨大的慣性讓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他都能感覺到頭皮和車頂布的摩擦聲,他的手拚命地胡亂劃拉著,希望能抓住什麼東西幫自己一把,腦袋和車頂撞得砰的一聲響,然後就覺得胸口象撞上了一塊被海綿包裹起來的磐石,肺裏的空氣幾乎在一刹那間就被全部擠出胸腔,然後他又被重重地摔回了座位上……他耳朵邊似乎還聽到了什麼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車禍?!
過了好幾秒他才清醒過來,驚魂未定地檢查著自己的身體,謝天謝地,胳膊腿都在。
旁邊俱樂部官員的情況顯然就沒有他那麼樂觀,兩道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兩個鼻孔裏爬出來,一道已經漫過了他的嘴唇,另外一道在破裂的嘴唇邊遭到了阻礙,隻好繞了個彎,從旁邊尋找新的途徑。這家夥顯然還鬧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麼事,臉色蒼白地一個勁哆嗦,兩隻手死死地揪著駕駛座位的靠背,手指都快掐進座椅的皮革裏了。
司機已經拉開車門跳下了車,捂著自己的後腦勺,跳起腳來破口大罵,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就象水一樣潑出來。遠處灰塵翻滾的地方,一輛大貨車就剩下一個高高晃晃的帆布包裹的影子。
看著麵前小車擋風玻璃上那個拳眼大小的窟窿還有窟窿旁邊猶如蜘蛛網一般的裂痕,高勁鬆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輛大貨車超車時,把道路中間的一顆石子給碾壓得彈了過來,在小車的擋風玻璃上砸出了一個洞。他甚至還在前排副駕駛的座位上看見了那顆造成這場事故的元凶--半顆有棱有角的鵝卵石。他的心抽搐了一下,要是沒有副駕駛座位的靠背遮擋一下,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