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文錢與桌子碰撞的聲音，真是悅耳，這估摸著怎麼也有個五六兩銀子。
大家子弟便是大家子弟，身上帶的銀子也比尋常人多許多，人群中不禁有人對這名富家子弟來了點興趣，更高看了一頭。
秦瀧笑了，笑得很開心，就像吃了孫子遞給他的糖一樣開心，這種舒暢的心情難以言說，如同心頭上舒緩了一般。
遊龍鏢局裏的其他鏢師也樂得看熱鬧，走鏢路上無聊，發生這麼個精彩的事情，總比劫鏢要好得多，跟著樂嗬樂嗬也無妨。
朱顏想著，這事兒也算完了吧？
但事情顯然沒有富家子弟想的那樣簡單。
“慢著，”秦瀧說道，“兄弟們的賬算完了，我的呢？你罵我的那一句，就這麼過去了？”
朱顏皺著眉，突然想起來這茬事兒是在秦瀧這個老鏢師身上，而非那些個趟子手，頓時整個人臉上通紅，像是經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似的。
“那你要怎麼樣！”朱顏有些忿忿說道。
秦瀧似乎略作思考，說道：“這樣吧，你從我胯下爬過，我便饒了你，如何？”
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秦瀧提了個再正確不過的要求。
不隻是跪下，還要爬過他的褲襠。
朱顏本要暴走，但思來想去，按捺住了脾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過了今天這道坎坎，來日再找這姓秦的分說。
“嗨那廝，還不跪下。”
“快給我們秦師父跪下，饒你一條小命。”
不斷有趟子手喊著，朱顏的臉又變色了，雙瞳擴大，似乎很生氣，卻又不容易表現出來，像是憋足了氣一樣，讓人看不出是在生氣。
朱顏本想說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但發現似乎應該是自己。
現場一片寂靜，路過喝酒吃肉的腳夫們也不說話，隻等著朱顏下跪。
看來，今天是跪定了，可沒有什麼人給出來說句話。
朱顏一直內心安慰自己，不就是跪一下爬一下嗎？雖然他自知，這安慰聊勝於無。
雖然出自江南道朱家，但朱顏自小便不受待見，而且隻是個偏房所生的孩子，自然更是得不到什麼許多好處，而且自幼喜歡江湖，也自幼學武，在書香門第的世家中更是不受待見。
而且朱家也在朱見燾這名靖南軍大將退隱之後漸漸有衰微之勢，朱顏便選擇了闖蕩江湖。
幾年來，雖然在江湖中摸爬滾打，成長了許多但也有受過多次欺負，不過可從來沒有仰仗家族的勢力，完完全全用自己的能力在江湖上打拚。
這樣的公子哥，你說他好不好？討不討喜？
但今兒個，誰管你這些，是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眼見著秦瀧張開了雙腿，隻等著朱顏從他底下鑽過去了。
吳離烽看著，默默不說話，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難堪之處嗎？
不難看出來這朱公子臉上的猶豫不決，但真是一個大家公子，心高氣傲的會跪嗎？
兩個牢役也看得稀奇，難得一見這種江湖人的做派與事情，今日倒是有幸看到了。
趟子手們紛紛的起哄，巴不得把朱顏臉上最後一層麵子給扒下來，隻等著朱顏這一跪一爬了。
稀奇的很，公子哥願意跪下了。
眾人翹首以待，朱顏終於跪下了，不似那些慢慢作態的跪，他跪的很直接。
跪下並且往前爬去，朝著秦瀧的胯下。
眼見著朱顏朝自己爬過來，秦瀧不由得心中舒爽，但他也是走了大半輩子江湖了，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小生。
若不是麵子拉不下來，恐怕秦瀧都要把這小子給拉起來了，說不得還能做個忘年交，但今日不行，麵子要緊。
匍匐的朱顏沒有再思考到麵子了，隻是緊閉著眼朝秦瀧爬過去，隻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但這幾個刹那像隔了幾個月的時間似的，讓朱顏無比痛苦。
朱顏拋開了麵子，今日的事隻作為一個恥辱，更作為為以後奮鬥的一種基石。
朱顏，也隻是這個江湖的一個小人物而已，能屈能伸的小人物。
吳離烽看的出奇，這朱顏的麵相可不是個如此容易屈服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才會跪下？
日上三竿了，天氣漸漸熱起來，喝酒的照樣喝酒，吃肉的依樣兒吃肉。
酒攤子上恢複了平靜，有聲音的那種平靜。
朱顏還是在那兒喝酒，隻是酒家不再收他的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