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墓地(1 / 1)

18歲這年,老一輩的大哥們開始親熱地拍我肩膀喊我“德子”,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子一般都喊“德哥”。城東阿德以為人仗義,肯背黑鍋出名。阿德既不搶地盤也不搞錢,隻要跟他有點交情的有事一喊就到。而且還不好色。實在猜不出阿德為了什麼,大家開始背後稱他為愣頭青。

愣頭青黑鍋背得多了終於出了事,被局子撈進去關了2個月才在父母托關係之下放了出來。

我眼見母親哭得不成聲和我老子恨鐵不成鋼的歎氣,心下一軟,又回到學校做了一年乖寶寶。

本以為中途課業丟下下一年多,現在考大學是沒什麼希望。父母都希望我好好再讀兩年好考個好點的學校,反正現在教育製度比較寬鬆。我實在不願意再受煎熬,於是要求考著試試看。考完自己也覺得沒戲,卻沒想語文考卷上寫的那篇文章被X大一位閱卷的教授看中,麵試一番後居然決定特招我。

父母喜出望外,但我實在不想讀中文係於是嚐試要求調劑。答複為可隻在中文,曆史,哲學三個當中選一個。

於是,我開始了自己的哲學生涯。

我的哲學生涯一共隻持續了兩年多一點。

老實說,我剛開始還是蠻喜歡這個專業的。現代哲學不會象過去那樣被附加過多的政治意義,都是純粹學術上的探討。主要研究內容是東西方從古到今各種哲學思潮、流派及相互間的比較,也包括很多宗教、神學的內容。我尤其喜歡尼采,他的書裏似乎都飽含著英雄末路般的悲愴。

然後我就遇到了張老頭。

張老頭叫張國維,跟多年前華夏的一位國學大師同名。是X大的老教授,早已退休,隻偶爾開幾堂講座和選修課。

我還記得第一次聽他的講座是關於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的認識論研究的。那場講座我隻記住了一句話——“事實是不能定義的”。

後來多次交流他也慢慢注意到我,對我的表達能力頗為欣賞。因為哲學這東西本來就經常是明明想到了,但不知道怎麼樣把想法說出來。並且他不像其他的教授那樣,他對我吊兒郎當的作風並不排斥,我穿拖鞋上課並在別人稱他“張老”的同時喊他“老張”,他都不介意,還常常喊我去他家喝茶。

通過接觸,我了解到張老頭最推崇的是老莊的無為之道。老實說我對此是不屑一顧的。但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受他的影響越來越深,似乎我的想法在不經意間開始往他的路子上走了。於是我開始刻意地疏遠他,不再聽他的講座,喊我喝茶也不去。

我對自己思想的獨立相當看重。

但他還粘上我了,要麼通過輔導員要麼通過係裏,總叫我無法推脫。

“喂?方德嗎?嗯。。。是這樣,你下午4點半以前到張老家去一下,聽說是讓你幫著整理點資料。。。嗯?哪個張老?還有哪個張老,我們哲學係就一個張老!。。。什麼沒空,沒空也得去,別忘了你上次那個記大過處分還沒撤銷呢。。。張老都托到我這來了,你小子架子也太大了。不要找借口,就這樣說定了。”

“啪!”係主任不在理會我,直接掛了電話。

唉,又得去應付那個死老頭子。

說實話,要不是張老頭的麵子夠大,憑我三天兩頭跟別的係打架鬥毆的戰績,早就開除掉了。

算了,去就去一下吧,好久沒看見老頭子了,還真有點想他。

張老頭一輩子單身,僅剩的親戚好象是有個侄子,據說還是不知道哪個大公司的老總。老頭子住在海濱區的老教授公寓裏,100多坪的房子他一個人住顯得空蕩蕩的,他不象一般的老人,既不養花養鳥也不愛散步打太極什麼的,整天呆家裏,發一會呆,寫幾個字,又發呆,再寫。

敲開了門,老頭子笑嗬嗬地問要不要茶,我說隨便。

“阿德啊,最近怎麼都不來陪我聊天。”

“沒空。”一口喝掉杯子裏的鐵觀音,感覺不過癮,直接端起茶壺對著壺嘴牛飲。

“阿德啊,坦白跟你說,你如果不學哲學真的是辜負了自己這麼好的悟性啊。”張老頭仍然不慌不忙小口品著杯裏的茶,慢悠悠的說。

“死老頭子,我早就看穿你的伎倆了,別想把我變成你這樣的老道士。”我早就明白再被張老頭影響下去,遲早也變成跟他一樣清心寡欲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