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在1852年2月,《與魁聯》的信中解釋說:我在公寓內設立了審案局,十天之內已處斬了五個人。世風不厚之後,人們各自都懷有不安分的心思,他們希望天下大亂而去作惡為害,稍微對他們寬大仁慈些,他們就更加囂張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都市搶劫,將官府君子視同無物。不拿嚴厲的刑法處治他們,那麼,壞人就會紛紛而起,釀成大禍就無法收拾了。因此,哪怕隻能起一丁點的作用,也要用殘酷的措施來挽回這敗壞已久的社會風氣。讀書人哪裏喜歡大開殺戒,關鍵是被眼下的形勢所逼迫的,不這樣就無法鏟除強暴,從而安撫我們軟弱的人民。這一點,我與您的施政方針,恐怕比較吻合吧!
曾國藩在為官方麵,恪守的卻是“清靜無為”的老莊思想。他常常表示,於名利之處,須存退讓之心。太平天國敗局已定,即將大功告成之時,這種思想愈加強烈,一種兔死狗烹的危機感時常縈繞在心頭。他寫信給弟弟說,自古以來,權高名重之人沒有幾個能有善終的,而要將權位推讓幾成,才能保住晚節。天京攻陷之後,曾國藩便立即遣散湘軍,並做功成身退的打算,以免除清政府的疑忌。
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思想傾向,說明曾國藩善於從諸子百家中吸取養分以適應不同的情況。容閎說曾國藩是“舊教育中之典型人物”。無疑,在曾國藩身上,熔鑄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各種基因,但也正是這些基因,才使曾國藩成了封建社會的“三個不朽”人物之一和最後一個精神偶像。
關於曾國藩處世態度由酷峻變柔順有一個重要的過程。這個過程即發生在1858年。曾國藩初出治軍,嚴刑峻法,手段非常刻薄,這可以從他殺李金暢事件看出。然自1858年再起,則大變矣。關於這一過程,歐陽兆熊有如下的記載:
……先是文正(曾國藩)與胡文忠(胡林翼)書,言恪靖(左宗棠)遇事掣肘,哆口謾罵,有勸效王小二過年永不說話之語。至八年奪情再起援浙,甫到省,有“敬勝怠,義勝欲,知其雄,守其雌”十二宇,屬恪靖為書纂聯以見意,交歡如初,不念舊惡。此次出山後,以柔道行之,以致成功,毫無沾沾自喜之色。嚐戲謂予曰:“他日有為吾做墓誌者,銘文吾已撰:不信書,信運氣,公之言,告萬世。”故予挽聯中有“將汗馬勳名,問牛相業,都看作紕糠塵垢”數語,蓋文正嚐言以禹墨為體,以莊老為用,可知其所趨向也。
為什麼曾國藩要變得“巽順”了呢?有人認為,羅汝懷勸勉最有影響。當曾氏請假在家時,羅汝懷曾寄信給他,其書略雲:
“獨識閣下為奇士,所見四方之士無出其左者,何者?天下為平實堅仆之人可以幹事,軍務尤然。閣下無大僚尊貴之習,行履部伍親操細事。庶幾大禺之櫛風沐雨,手胼無胝,故能船炮堅利,壁壘堅固。即烘廁亦有方隔,所謂道去屎溺,此非高談涉論在不知而作者所能望見也,乃複溫乎其容,抑然自下,慕好賢之雅,循周谘之節,日冀奇士之來於前,然而戰勝城弗克,餉弗給,奇士無如何也,閣下本奇,斯不錫太奇之病矣。夫救乏自古無奇策,況在今日糈餉之匱。然生財之道,未嚐無良法,尤貴有美意。鄙諺曰:‘官出於民,而民出於土地。’其折撥捐抽之法,要在使民無怨,且使官無怨也,財源無窒塞之患。使民無怨,閣下所知而以為美談者也;使官無怨,則閣下所不知而以為口說者也。惟共然也,故折漕自我,撥漕自我,捐資舞稅皆欲自我,而不複有人之見存焉。雖軍務者閣下之專司,而民者疆吏之職守客持其是,易地皆然。閣下軍政必自己操,大權未嚐旁落,而欲兼掌一方土地人民之事,然別人之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