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起嶽母刺字的故事,我都要眼熱生淚。不知道我的同胞是否都有這種體驗。古今中外,深明大義的母親無數,多令我們自豪。

父女情深

小時候,我跟隨奶奶在鄉下。每當天要下雨時,我總喜歡跑到石場上高喊:“下雨了、下雨了,爸爸回來抱我了!”

那時候,爸爸在服裝廠當車間主任。工作最忙,爸爸也要抽空來看我,帶上一些我平時喜歡的好菜、文具和他自己設計、縫製的新衣服,把我裝扮得花花綠綠,像公主一樣。

11歲那年,由於鄉下老屋地麵潮濕,我在木梯上連人帶梯摔了下來。爸爸知道後,十萬火急趕了回來,看到我這樣子,又火速趕到城裏,找醫生、尋秘方。一日步行往返了四趟,趕了五、六十裏路,晚上還要守著我。

其實我的傷並不重,過幾天就康複了,人也胖了,爸爸倒瘦不少。從此之後,爸爸每次臨走時,總是千叮嚀、萬叮嚀,要我處處小心。

我倒沒讓父親再操心,可他的身體,卻讓小小年紀的我寢食不安。類風濕性關節炎,一天比一天嚴重,以至寸步難行,每當他艱難地移動著沉重的雙腳,真比踩在我心上還疼。母親陪著他到蘇州、杭州住院治療,我除了感到孤獨外,更多的是擔心。我怕別人提父親的身體,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暗暗落淚,我多麼希望父親能像昔日那樣健康、年輕。

父親的雙手雙腳都畸形了,背也駝了,偏偏又患了肺結核,整天整夜咳嗽,咳得人心都碎了。那時我已回到他身邊工作,每當他咳嗽時,我心裏像在滴血,我多次在日記裏這樣寫道:“父親這麼好的人,病痛卻無情地折磨著他;父親這麼愛我,我卻不能為他分擔痛苦。上帝啊,就讓我為他分擔一半痛苦吧,別再折磨他了”。

父親的身體愈拖愈重,明知他的病治不好,但我仍期望著出現奇跡,哪兒有秘方偏方,我總要勸他試一試。單位去杭州旅遊,我為父親買回一根光滑的、輕便的拐杖。剛回家,表妹騙我說,父親不用拐杖了,我高興得一股勁地跑上樓,明明是件不可能的事,我竟如真的那麼驚喜若狂!

點點滴滴七月半

情緣未了滄桑盡,鄉愁難慰漂泊魂。漂泊的人,今生今世,是不能回來的了。然,漂泊的魂,卻是能夠在七月半家人祭祖的呼喚中,回歸故裏。早年,外祖父漂泊雲南。留下外祖母一人以一雙小小的纏足,支撐著兩個女兒一個家。外祖父的漂泊,有漂泊的理由。據說去雲南做生意。據說在雲南討了小。後來,外祖父在雲南過世,外祖母和她的兩個女兒便再也未見到他漂泊的人了。父親的漂泊出於無奈。一去,就是三十幾年。任憑母親拖著我們大大小小五個孩子,在生活的風浪中死去活來。

三十五年以後,終於有了輾轉萬裏的互通音訊,告知彼此都還在人世。在渴望見一麵的希望成為泡影後,他在那個島上故去。我們便再也見不到他漂泊的人了。

就連那座孤零零留在漂泊地的墓碑,我們也不能在清明時節,前去祭掃。

隻有這七月半祭祖的時候,才可以呼喚他的魂靈回來。

才可以呼喚任何一個先祖的漂泊或不漂泊的魂靈。每年七月半,母親便買來許多好菜,做出外祖母喜歡吃的豆泥,父親愛吃的魚丸。燃點香、燭,從大門外將祖人接進家裏,奉上香茶、糖果、點心,口中念念有詞,請各位先祖入座,就像家裏真的來了客人。

吃飯時間到了,便撤去果品,擺滿酒菜的桌上也要點香燭。再用一個小杯盛滿水,摘一枝茉莉花蘸著水灑在酒菜上,邊灑邊呼喚先祖們的名字:外祖父、外祖母、父親……今年,當母親邊灑敬水邊呼喚的時候,又增加了大姨媽的名字。驀然問,我才真正意識到,大姨媽已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