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組長已經不在,他的家人會在七月半為他燒紙錢並呼喚他嗎?

我的先祖,我的所有故去的親人們,請讓我輕輕地,把你們的名字從濃霧中喚出。這呼喚會灼熱你們嗎?

離去了。離去吧。終歸要離去的。

夜的深潭走來一支古老的歌,深情而酸楚。願所有漂泊的人,累了的時候記得回家。

願所有的漂泊的魂,安息!

虎婆

虎婆並不屬虎。是鄉人對她“老虎婆娘”脾氣的嬉稱。別以為稱她虎婆是罵她,因為根據鄉人的觀念,祈求整天像老虎婆娘一樣是句吉利話,求也求不得哩。

虎婆得到這個稱號時才三十出頭。虎婆丈夫在哥幾個中排行最小。偏偏前幾個兄弟媳婦都生了一簇簇女娃。輪到虎婆,不到三十歲竟生了五個兒子。這自然奠定了虎婆在大家族中的地位。

家裏人敬她,隊裏人也就更不敢惹她。樵麥、種秧、挑擔,隊裏幹活沒一個女人勝過她。天已赤黑,田裏的稻還未挑完,男人們一人一擔走了,剩下幾個女人正發愁,可五大三粗的虎婆出現了,大家馬上露出笑臉。不用說,剩下本該兩個女人的活,虎婆一個人挑了就走。

虎婆做事風風火火,什麼事都要跟男人比個高低。冬裏樵柴,憑挑回家柴擔的斤兩記工分。幾個愣頭青暗地裏與虎婆比。可那幾個還未到家,虎婆的柴擔已早就出現在離山五、六裏的村中石場上了。一過秤,足足比男人的柴擔多了六十斤。

弄得幾個愣頭青沒有一個不服她的。有個別油怪了嘴的家夥常喜歡在田裏跟女人開玩笑,說得女人們臉紅著無言以對,虎婆曉得了,跑到那家夥麵前就扒衣服,讓那家夥吃奶,那家夥隻得向虎婆求饒。

後來分了田,虎婆與丈夫雖無手藝,可讓兒子們一個個學得了手藝。虎婆常說,荒年餓不煞手藝人。就這麼,她將一個個兒子送給人家當徒弟。一年過去,個個掙上了正經飯碗。虎婆的腰杆也硬實了。一家人再也不是小豬吃奶似地纏在一個窩裏。而是一個兒子兩間樓房,到年齡就娶妻生子,決不拖延時間,人家勸她這麼多兒子招親掉個把,虎婆卻死活不肯,還振振有詞地說,咱能拖得大就能娶得起媳婦。

不錯,沒有幾年,五個兒子五房媳婦,個個單門獨戶。偏偏,前麵四個兒媳都生了丫頭,隻有小媳婦才生了個帶把的。鄉下習慣,老倆口一般跟小兒子住。偏偏,這小兒媳憑著生了兒子居然耀武起來,什麼事總會跟虎婆尋“欠曲”。虎婆一氣之下招集五個兒子,要求一人拿出兩千元,給老倆口砌屋。兩間平屋五天內就砌好了,虎婆與丈夫過起了逍遙日子。

此望,虎婆已近六十了,村人再喊她虎婆,她卻直搖頭,說一代勝一代,人活世上沒什麼風頭好逞的,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了。

嘿,這就是那個虎婆說的話,誰信?

妻子不在家

妻子不在家,吃夥食團。這時我找出三副碗筷,外加兩隻盤子,然後把飯票菜票一揣,招呼上兩個女兒,浩浩蕩蕩向夥食團挺進。夥食團飯廳新置了幾張黑漆桌子和四倍於桌子的套配板凳,飯廳小巧且有奶黃色瓷磚鑲就的牆裙。環境不錯,偶爾來吃一頓飯,也算是一種享受。那麼三口人擇一張桌子圍坐下來,既不失家庭氣氛,也回味品咂一點當單身職工時的味道;再加上那麼多一天三次跑夥食團的職工同仁的關心、詢問或打趣,居然吃得比尋常有味兒。

當然這是晚飯一頓。而午飯就要稍稍麻煩一點。因為需要處理頭天吃剩的各種飯菜。

不過這在我來說並不算什麼,並且可以認為我的所有能耐,似乎正體現在處理剩菜剩飯上。這就是管它煎的炒的紅燒的清燉的粉蒸的涼拌的,還有飯,管它稀飯幹飯鍋巴飯,反正悉數兒魚貫倒入電飯煲裏,然後添上足量的水,蓋上蓋子,煮。

可見妻子不在家我們過得並非那麼悲壯。

當然,上初一的小女兒離不開媽媽。不過偶爾離開一次,卻又覺得新鮮。但幾個鍾頭過去,她便開始哼哼,哼的內容總是一句:“媽媽還……不回來——”。“還”字拖得長而韻味十足,給生活平添了一種有趣的纏綿和悵惘,一種甜酸甜酸的感覺。

問題出在早上。這也是妻子最擔心的事情;怕我頭晚熬夜遲了早上起不來,誤了孩子上學。我也知道這事非同兒戲,頭晚便沒敢放肆熬夜,才過午夜十二點,便筆帽一插,早早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