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內心如煎如煮的阿玲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擔心她會做什麼極端的事。是一件偶然的事救了阿玲。有一天校內風傳一個消息,說有個女生因戀愛失敗從古寺裏麵的高塔上跳下,自殺身亡。我明知那不是阿玲,但還是又驚又懼。我衝到阿玲宿舍,緊緊抱住她。她卻顯得異常平靜,說:“我不認識那個女生;但我好像是借著她的身體死了一回。她是替我死的。”她終於哭出來了,這讓我們都感到輕鬆。我也覺得那個為情自殺的女生在奮身一躍的時候把我內心的某些東西帶走了,我在靜默中感到兩腋生風,向下墜落的失重感讓我在緊張中體驗極樂。我在恍惚中覺得自己也死了一次,而現在的我是一個幸存者,當下的生活已經是另一次開始,內心充滿泅過死亡之海後的釋然與感恩,生活中細瑣的煩惱再也不會波及心境了。

阿玲說,我們要好好活著,為我們自己,也為那個死去的人。我們的師姐就這樣漸漸平靜下來,直到畢業後回到家鄉的城市。她很快結婚生子,過著小康生活。她還會記得那張記錄了內心血淚的活頁紙嗎?即使忘卻真的意味著背叛,我們渺小的生命又如何能夠日日貼戀著自己的傷悲?就讓傷心的往事成為一頁薄薄的紙,夾在歲月的深處,在時光中封存直到湮滅。

我的爺爺

我很小的時候,爺爺還是一名強健的鐵路工人。爺爺那高大、威武的男子漢形象深深地影響著我,鼓勵我朝著那個方向去鍛煉,去成長。

爺爺是一個幸運兒,那是解放前,正處在災荒年代,爺爺家裏十一個兄弟姐妹中有九個都被餓死了,隻有爺爺和他的一位姐姐活了下來,每當爺爺向我提起這事兒時,總是感慨萬分地說:“那時的生活真苦啊!”當爺爺給我提及他八歲便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擔時,我驚訝不已。可想而知,那時的爺爺是吃了多少苦才克服重重困難的呀!記得爺爺教育我們時,最愛說的便是:“黃荊條子出好人。”但爺爺卻非常疼愛我,不怎麼打我,在野外太不聽話了,把爺爺的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他隻好拿起蒼蠅拍,在我的屁股上重重地拍兩下,而我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兩下給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爺爺則被我的哭聲嚇得趕緊丟下蒼蠅拍,張開雙手抱緊我,又是哄我,又是逗我,我覺得那時候的爺爺最像慈祥的奶奶。

爺爺非常關心我的身體和學習,爺爺常對我說:“隻有身體好,才能學習好。”在我上小學時,爺爺隔三差五地到學校裏詢問我的學習情況。若是我的學習有了進步,爺爺便會跑到菜市場,買上一大堆我愛吃的水果。爺爺看著我狼吞虎咽吃水果的樣子,便會笑哈哈地說:“不要忙,吃完了爺爺再買。”

現在爺爺已經離我而去,我將永不能再見他一麵了,但他那和藹可親又不缺乏嚴肅的麵容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我將好好學習,鍛煉好身體來懷念爺爺。

懷念春天

他一個人走著。林子裏彌漫著陌生,親切而又熟悉的泥土鬆籽味兒。腳下漸蘇的草柔軟可適。他紮著皮帶,背著獵槍。滿頭是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鳥兒。他望望它們,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和惆悵湧上來,眼窩裏濕潤潤的。

也許是那個春天,他才領悟愛上這片林區,決定子承父業——護林。父親退休前,他很野。冬天狩獵,夏天放山,秋天尋林,春天網鳥兒。他漸漸長得結實,渾身洋溢著青春期的活力與衝勁兒。他在春天,他遇見了她。她從城裏來,寫生。最初給他最強烈的印象是,她穿件月白色的斜襟小褂兒,又白又細的纖指銜著一支塗滿彩料的畫筆;高高的個子,婷婷的,像林中的小白楊樹。他似乎不懂害羞和怯性,看著青綠淡抹的水彩畫,羨慕讚歎得要死。他孩子般的問題使她很高興地喜歡上了他。正是早春嫩寒之際,林子裏彌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涼涼的小溪墨青墨青的,是透骨的寒意。他陪她走著、介紹著,儼然他是這座山林的主人。她的臉頰真白,他這樣想。他發覺她天性中有著天使般的善良。她說話聲音又細又柔,跟你說話像對著大自然的神冥絮語。她膽很小,草叢裏一個不起眼的小昆蟲就讓她嬌然稱嗔。他覺得自己在她麵前好像很高大,一會兒摘朵花兒獻給她,一會兒捉個小活物嚇她,她像孩子一樣生氣呢。春陽多麼迷人,清純透明的春風鼓動她的小白衫。他背著獵槍,穿著高筒皮靴,儼然般騎士。鳥兒嘰嘰喳喳,興奮之至,舉起槍,“啪”——,應聲墜下一隻鳥兒。再回頭看,她的秀目大睜,又白又細的手捂著嘴。他不明白。她一步一步,像尋親的病人,走向草叢。他不介然地一把拾起中彈受傷的鳥,笑著放到她手上。她捧著,像承托著什麼莊嚴。她頭低低的。這又讓他覺得她的頸子又白又頎。那鳥兒的眼睛由圓圓兒漸漸萎縮成縫兒。胸脯綴滿了猩紅的小血珠兒,一粒是一粒的。她眼裏滿是淚。它不行了。在生命結束前,它又拚卻全身身之力振作了下翅膀,然後就永遠不動了。平平靜靜地躺在她細白的手上。她那月白色的小褂兒被它生命最後振作而濺上一粒小血珠兒,紅紅的,像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