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見我看她,就幹脆走過來,一邊揩眼淚,一邊往手裏搓圍巾,說:“雲乃崽,我看你老子活不了多久了,天天叨念著你,天天叨著要跟你喝酒。每天早晨一起來就到堂屋的菩薩下麵去許願,生怕自己一覺睡了過去,再也見不到你似的。”停了一下,母親又說:“他還天天擔心你出事。說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莫說朋友,連個親戚都沒有。這世道又很亂,萬一你跟別人打架了,連個幫手都找不到,還不是眼睜睜地讓人欺負?”

父親衝母親一瞪眼,硬硬地說:“你不也是一樣?天天守著電視,看又看不懂,瞎著急。昨天聽說崽要回來,一通晚都不睡覺,還嚷著硬要跟我去縣城呢。”母親見我低著頭,就說:“行了,老頭子,你們喝酒吧,雪都飄到酒杯裏了。”母親說完,慢慢挪回到灶屋去了。

我的酒杯飄進了兩朵雪花,父親沒看見,給我酒杯加了酒。父親說:“你們那地方,也興過年麼?”我說:“不興,洋人隻過聖誕節。”父親說:“那是個什麼破地方,年都不過。你還到那裏去幹什麼?國內不是好好的嗎?”我無言以對。父親忽然輕柔地說:“你看你,頭發都白了不少,是不是在那裏受委屈了?”我搖搖頭。父親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有事也不會告訴我,你在那裏好壞我不管,可我已是望八的人了,黃土快掩到脖子根上來了。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讓我看到孫子?”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臉上已有了冰冷的一滴,我弄不清那是眼淚還是雪花。父親老了,真的老了,我不忍再給他一個空洞的許諾。可是,除了陪他老人家喝酒,我還能說什麼、做什麼呢?“喝吧,父親。我知道你酒量好,知道你從來喝不醉。啊,父親,今天過年了,我好想陪你喝醉一回啊!”門外突然響起了汽車聲,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幡然醒來:天啊,窗外陽光燦爛,我仍在新西蘭。一時淚水不知不覺從我粗糙的臉上緩緩滑下……“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每當年關來臨,我們又怎能不湧動想家的念頭。

夢境終歸夢境,現實依然殘酷,陪父親過年難道僅是一個美麗的夢嗎?但願不是,年關來臨,回家去看看我們的老父親吧,跟他喝上一杯酒,溫暖一下那顆思念的心。

門沒有上鎖

在蘇格蘭的格拉斯哥,一個小女孩像今天許多年輕人一樣,厭倦了枯燥的家庭生活和父母的管製。

她離開了家,決心要做世界名人。可不久,在經曆多次挫折打擊後,她日漸沉淪,終於隻能走上街頭,開始出賣肉體。許多年過去了,她的父親死了,母親也老了,可她仍在泥沼中醉生夢死。

這期間,母女倆從沒有什麼聯係,可當母親聽說女兒的下落後,就不辭辛苦地找遍全城的每個街區,每條街道。她每到一個收容所,都哀求道:“請讓我把這幅畫掛在這兒,行嗎?”畫上是一位麵帶微笑,滿頭白發的母親,下麵有一行手寫的字:“我仍然愛著你——快回家!”

幾個月後,沒有什麼變化。一天,這個女孩懶洋洋地晃進一家收容所,那兒正等著她的是一份免費午餐。她排著隊,心不在焉,雙眼漫無目的地從告示欄裏隨意掃過。

就在那一瞬,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會是我的母親嗎?”

她擠出人群,上前觀看。不錯!那就是她的母親,底下有行字:“我仍然愛著你——快回家!”

她站在麵前,泣不成聲。這會是真的嗎?這時,天已黑了下來,但她不顧一切地向家奔去。

當她趕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站在門口,任性的女兒遲疑了一下,該不該進去?終於,她敲響了門。奇怪!門自己開了,怎麼沒鎖?不好!一定有賊闖了進去。

記掛著母親安危,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臥室,卻發現母親正安然地睡覺。

她把母親搖醒,喊到:“是我!是我!女兒回來了!”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擦幹眼淚,果真是女兒。娘倆緊緊抱在一起,女兒聞:“門怎麼沒有鎖?我還以為有賊闖了進來。”

母親溫柔地說:“自打你離家後,這扇門就再也沒有上鎖。”

春去冬來,年複一年,母親始終等候著,堅持著,尋找著自己的女兒。母親從未鎖門,她忘記了自己的安危,隻是希冀著有朝一日女兒能推開那扇未上鎖的門。這又是一種多麼聖潔的等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