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到最後,竟也投降在我的冷漠下。當父親告訴我,再也不會有新媽媽後,我快樂地擁住他,就像是戰場上的得勝者一般,一點都不知道,爸爸寵著我的任性,而獨自歎飲著多少的悲傷。父親在我上大二那年,因肝癌過世。從發現病因到他過世,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兩個月,父親在病床上總央求我讀他收藏的書信。每當我讀著它們,一字一句都像刀割著我的心,我的淚如泉湧無法停止。

我睜大了眼睛,淚水浸在用小楷毛筆寫的泛黃的宣紙上,字被淚渲染開來,一片模糊。我的手不停地顫抖,嘴唇因用力咬而泛出了血絲,我的悲傷不是因為我發現了我的身世,而是我發現了自己的殘忍!我怎會如此,因自己的無知而拆散了爸爸和他的情人!

原來,母親自殺是因為她從爸爸的信中知道了我親生父親已在異國再娶並已生子的事實。她的發現,讓她從一個等待的夢中跌到幻滅的深淵,於是她割離了所有。

我抬起頭來,握住了父親的手,我用生命所有的愛和感激,對他說出好多年來想跟他說卻遲遲未開口說的話。

“我愛你,爸爸,我愛你。”爸爸的淚沿著眼角落到了我的手臂。我的哭聲,是我一輩子對爸爸的依賴和難舍。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後,爸爸過世了。我依照父親的遺言,把他寫的“愛玟小劄”用紅絲帶束起和遺體一起焚化。

我在“愛玟小劄”的後麵附上了爸爸讀給我聽的最後一首泰戈爾的詩,這也是我在父親的病榻前常讀的詩。詩句後麵,我寫上:爸爸,我愛你,我永遠是你的雲雲。

爸爸過世了,雖然他到闔眼時都不知道,其實我從小就知道媽媽是自殺的,但我還是很高興,爸爸一直認為我相信了媽媽變成一顆星星這件事。

就像我永遠相信的,爸爸在任何時候,都像天邊的一顆星,在天上為我點燃一盞通向生命的燈。

父愛如天邊的星光,它為我們點燃一盞盞生命的燈。它陪伴在我們左右,照亮我們每一步前進的路。不要吝惜我們的情感,要勇敢地對我們的父親喊出我們心中的愛,因為父愛也是世間我們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

父親

那年夏天我在學校出事了。自從我步入這所重點高中的大門,我就承認我不是個好學生。我來自農村,但我卻以此為恥辱。我整天和班裏幾個家住城市的花花公子們混在一起,一起曠課,一起打桌球,一起看錄像,一起追女孩子。

我忘記了我的父母都是農民,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多交了三千二百塊錢的自費生,忘記了自己的理想,忘記了父親的期盼,隻知道在渾渾噩噩中無情吮吸著父母的血汗。

那個夜晚夜色很黑。光頭、狗熊和我趁別人在晚自習,又一次逃出了校門,竄進了街上的錄像廳。當我們哈欠連天地從錄像廳鑽出來時,已是黎明時分,東方的天際已微微露出了亮色。幾個人幽靈一樣在校門口徘徊,狗熊說:“濤子,大門鎖住了,政教處的李處長今天值班,要是不翻院牆,咱上操前就進不去了!”“那就翻吧,還猶豫個啥呀!”我回答道。

光頭和狗熊在底下托著我,我使勁摳住圍牆頂部的磚。頭頂上的樹枝在風的吹拂下嘩啦啦地響,院內很黑。隱隱約約聞到一股臭氣,我估計這地方大約是廁所,咬了咬牙,縱身跳了下去。

“誰?”一個人從便池上站起來,同時一束明亮的手電光照在我的臉上。哎呀!正是政教處的李處長。我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蹲在地上。

第二天,在政教處蹲了一上午的我被通知回家喊家長。我清楚地知道,一個平素對學生要求甚嚴的重點高中讓學生回家意味著什麼。我哪敢回家?哪敢麵對我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雙親?

在極度的驚恐不安中,我想起有一位我稱表嫂的遠房親戚,她與政教處一位姓方的老師是同學。我到了她家,戰戰兢兢地向她說明了一切,請她去給說情,求學校不要開除我,並哭著請她不要讓我父親知道這件事。

她看我情緒波動太大,於是就假裝答應了。次日上午,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宿舍裏,我已經被嚇傻了,學校要開除我的消息讓我五雷轟頂。我腦子裏一直在想:“我被開除了,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樣跟父親說?我還有什麼臉回到家中?”這時,門“吱”的一聲響,我木然地抬頭望去,啊——父親,是父親站在我麵前!他依舊穿著我穿舊的那件破舊的灰夾克,腳上一雙解放鞋上沾滿了黃泥,他一定跑了很遠很遠的山路。

父親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看著我。我看得出來,那目光中包含了多少失望、多少辛酸、多少無奈、多少氣憤,還有太多太多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