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山村裏走出來的孩子,不怕條件艱苦,不怕跌倒疼痛,卻害怕別人的歧視。好在同學們都還不知道那是我的父親,我也盡量躲避著父親。每當他來時,我就離得遠遠的。
但我內心那害怕被別人識破和歧視的恐懼卻日複一日地劇增。終於,有一天,我對父親說:“爹,你就別去了,叫人家知道了,會嘲笑我的。”
父親臉上的喜悅一下子消失了。在漆黑的夜裏,隻有父親的煙鍋一紅一紅的。良久,父親才說:“我看還是去吧!我不和你打招呼就是了。這些日子,正是豬長膘的時候,不能斷了糧的。”
我的淚就落下來了。對不起,父親,我是真心愛你的,可你偏偏是在學校裏拾饅頭,我怕被別人看不起呀!
接下來的日子,父親繼續拾他的饅頭,我默默地讀書,相安無事。我常常看見父親對著張貼成績的布告欄發呆。好在我的成績名列前茅,是可以寬慰父親的,我想。
1996年的冬天,我期末考試成績排在了年級前三名,而且還發表了許多文章,一下子聲名鵲起。班裏要開家長會,老師說:“讓你父親來一趟。”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我不知別人知道那拾饅頭的人就是我父親時會怎樣嘲笑我。伴著漫天風雪回到家。我對父親說:“爹,你就別去了,我對老師說你有病。”
父親的臉色很難看,但終究沒說什麼。第二天,我挾著風雪衝到了學校,坐進了教室。家長會開始了,鼓掌聲和歡笑聲不斷,我卻一直蔫蔫呆呆,心裏冰涼得厲害。父親啊,你為何偏偏是一個農民,偏偏在我們學校拾饅頭呢!
我無心聽老師和家長的談話,隨意將目光投向窗外。天哪!父親,我拾饅頭的父親正站在教室外麵,一絲不苟地聆聽著老師和家長們的談話。他的黑棉襖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我衝出教室,將父親拉進來,對老師說:“這是我爹。”一下子掌聲雷動……回去的路上,父親仍挑著他撿來的兩桶饅頭和飯菜。父親說:“你其實沒必要自卑,別人的歧視都是暫時的。男子漢,隻要努力,別人有的,咱們自己也會有。”
以後,同學們再也沒有取笑過父親,而且都自覺地將剩飯剩菜倒進父親的大鐵桶裏。
1997年金秋九月,父親送我來省城讀大學。我們鄉下人的打扮在絢麗繽紛的校園裏顯得那麼紮眼,但我卻心靜如水,沒有一絲怕被別人嘲笑的憂慮。我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歧視總是難免的,關鍵是自己要看得起自己。正如父親說的那樣:男子漢,隻要努力,別人有的,咱們自己也會有。
活在世界上,最怕的不是別人嘲笑你,而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男子漢,隻要努力,別人有的,咱們自己也會有。”這是一位父親的人生信條。“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前進的路途上我們永遠不會孤單,因為背後有一個偉大的父親在支撐著我們。
那個背影
最近有一個很感人的汽車廣告,當最後阿爸轉頭那一瞬間,女主角熱淚盈眶。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別人對我不尋常的反應感到很驚訝。以前上心理課時教授曾說過,當我們看電視哭泣時,許多時候我們並不是為別人的故事而哭,其實潛意識,我們也許是為了自己所不知或遺忘的那一部分而哭。
小時候,父親常不在家,因為他必須騎著三輪車,沿街吆喝收破爛。當年父親不似今日中年發福後的健壯,可還得拖著瘦弱的身軀騎著載滿廢棄物的三輪車辛苦地移動著。每天父親回家後,我們幾個小孩會在三輪車上爬上爬下,興高采烈地玩得不亦樂乎。對我們來說,並不了解三輪車代表的汗水與付出,它隻是小孩眼中的一個玩具罷了。對父親而言,轉動的三輪車載走了他的青春,也讓我們全家不致挨餓受凍,而在我們缺乏玩具的童年,它卻是我們難忘的記憶。
我讀小學時,三輪車終於功成身退,成了名副其實的玩具,因為爸爸買了一部新的摩托車。很難想象,它常常必須載著我們全家五人外出,我們三個小孩均夾在父母之間,冬天時很溫暖,但夏天時可真不好受。那個時候粗枝大葉的我,常常到了學校之後才發現自己忘了帶作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打電話回家。每當聽到父親的摩托車聲,不安的情緒才安定下來。但每回父親要走的時候,我就會號啕大哭地相送,舍不得父親走。生性愛哭愛依賴的我,一直到初中時才漸漸不被機車的聲音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