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中,父親每天早上騎著摩托車帶我到街上,去搭另一位老師的車回學校。三公裏的路程,是我們父女最接近的時候,但我卻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緊緊地抱著父親的腰,成長的尷尬一直隱約地存在。在路上時,父親會和我聊他和那位老師的關係。父親和老師是小學同學,但因家裏貧窮,父親隻能打著赤腳上學,且常因為做家務而請假,最後因經濟原因不得不在小學三年級就休學了。三十多年後相見,一個是高中老師,一個卻隻是工廠的工人。

不論春夏秋冬,父親日複一日地載著我。有時候和父親發生爭執,父親會冷冷地站在門外等我,父女倆一路上靜默無語,各想各的心事。因為我和父親的性格太像,所以我經常惹父親生氣。

一個下雨的日子,父親照舊載著我去搭老師的車。父女倆到達了,狼狽地穿著雨衣在大雨滂沱中等著老師的到來。跨進老師車中的那一刻,抬頭看到父親騎著摩托車的身影,大雨淋在父親的身上,父親縮著身子艱難地移動著。我坐在溫暖的車中,透過玻璃窗看著父親逐漸模糊的背影,所有對父親命運多舛的心酸與不忍,再也壓抑不住地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雨幕中的那個背影,多年來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記憶中。每當別人問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事是什麼時,我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雖然是十年前的事了,但我一直記得自己當年在看著父親離去時心中默默許下的心願:我要讓父親擁有一部可以遮風避雨的車,不是三輪車也不是摩托車。

上大學後,初次離家的我,常會在電話中對著母親哭得泣不成聲。一日放學後,宿舍廣播叫我的名字。走下樓時,看到父親提著棉被站在會客室中,我淚眼模糊地幾乎認不出那就是我的父親。父親絮絮叨叨地叮嚀我要堅強、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隻能哽咽地猛點頭,怕一開口,就再也壓抑不住泛濫的情緒。然後,我便送父親坐出租車前往火車站,望著被計程車載走的父親,想著父親拿著笨重的棉被坐了四個小時的車北上,現在又必須坐四個小時的車回去;想著父親坐在計程車上,處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連,他必然會像個土包子般地數著大連的高樓。想著這些,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看見父親離開而號啕大哭的小女孩。

父親辛苦工作了幾十年,一雙手辛苦地撐起了全家的重擔,讓我們雖貧窮卻未挨餓受凍。我們從未擁有過屬於自己的玩具,常常因為繳不出學費而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但卻從未吃過苦,再辛苦父親也要讓我們上學。

今天,我們兄妹三人都已有分擔家務的能力,但就在我要履行當年的承諾時,父親卻寧願繼續騎著他的摩托車,這使我的心中難免有些遺憾。因為為父親買一部車,所代表的不隻是要讓父親不再忍受風吹雨打,更重要的是,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車總是不斷地提醒我。父親的愛,是那樣強烈,那樣無怨無悔,不論三輪車、摩托車或汽車,對我們父女來說,都是愛與付出的象征,不隻是父親對我,更是我對父親。

爸爸,感謝你無私的父愛!生活的不如意,逼迫著父親每天辛苦地勞作,他們不會喊一聲苦,說一次累。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家裏的頂梁柱,是子女的最大依靠。恪盡職責地養育好子女,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是男人的義務。我們要加倍努力,用我們的成績告訴父親,他的付出是值得的。

啞巴父親

從死神那裏,我的啞巴父親把我的生命搶奪了回來。遼寧北部有一個中等城市——鐵嶺。在鐵嶺工人街街頭,幾乎每天清晨或傍晚,你都可以看到一個老頭兒推著豆腐車慢慢走著,車上的蓄電池喇叭發出清脆的女聲:“賣豆腐,正宗的鹵水豆腐!豆腐咧……”

那聲音是我的。那個老頭兒,是我的父親。父親是個啞巴。直到長到加幾歲的今天,我才有勇氣把自己的聲音放在父親的豆腐車上,替換下他手裏搖了幾十年的銅鈴鐺。

兩三歲時我就懂得了有一個啞巴父親是多麼的屈辱,因此我從小就恨他。當我看到有的小孩兒被大人使喚著過來買豆腐,不給錢就跑,父親伸直脖子也喊不出聲的時候,我不會像大哥一樣追上那孩子揍兩拳。我傷心地看著那情景,不吱一聲,我不恨那孩子,隻恨父親是個啞巴。盡管我的兩個哥哥每次幫我梳頭都疼得我齜牙咧嘴,我也還是堅持不再讓父親給我紮小辮兒了。我一直冷冷地拒絕著我的父親。媽媽去世的時候沒有留下大幅遺像,隻有她出嫁前和鄰居阿姨的一張合影,黑白的兩寸照片兒。父親被冷淡的時候就翻過支架方鏡的背麵看媽媽的照片,直看到必須做活兒了,才默默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