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站,我好像足足等了一個世紀也沒等到那輛1172,急火一個勁地燎烤我的心,融化了心裏的積雪,一片泥濘。如果這時有人說要用我的性命來換女兒,我會毫不猶豫的。等不來,我隻好沿著那輛車走的路線去找。記不得摔多少跤了,衣服和鞋都濕了,我像一個瘋子一樣推著自行車不顧一切地奔跑著。過了轉盤道,見那邊堵滿了車,我的心略微放寬了些。在那密如螞蟻群的車叢中,我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亂竄著,尋找著那輛1172號巴士。一輛不是,再一輛還不是,我的心又緊張起來了,五髒六腑漸漸被失望掏得空空的,好像女兒真的就丟了。我恨不得找個路人,求他狠狠地打我幾下。走了好幾條街,終於在車群中找到了那輛1172號巴土。我欣喜若狂地丟下自行車,幾步衝到車前,從開著的車門躥了上去。車裏黑黑的,空蕩蕩的,我喊了女兒一聲,沒有動靜。我的心涼了,因為堵車許多乘客都下車走了,女兒是不是也跟人走了?我又喊了幾聲,聲音充滿了淒切和絕望。黑暗中的人好像都在看我。“爸爸。”突然,我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這比當年聽到女兒的第一聲啼哭還讓我驚喜,我上前一下摟住了女兒。
“下車吧,爸爸推你回家。”過了許久我才說出話來。“爸爸,坐車吧,你看一點也不擠了。”女兒不解地說。我把女兒領下了車,抱到了自行車後架上,推著女兒向家走去,心裏感到無限踏實,遠遠超過當年坐在父親的自行車上的感受。
父親當年騎車帶我時,心裏是否也這麼踏實呢?他對我的愛是否也這樣呢?不知道若幹年後,女兒是否還能想起這場大雪,還記得當時坐在爸爸自行車上回家的情景,更不知道她能否感悟到父親的艱難和她得到的父愛有多少。
在父母之愛中,母愛猶如水泥和砂石,父愛猶如水泥板中的鋼筋,人都說沒有水泥和砂石就蓋不了房子,可忘了鋼筋;母愛猶如蜜糖,放入嘴中就能品嚐到甜,父愛猶如廣柑,隻有吃完之後,一吧嗒嘴才能感受到有一股濃鬱的清香。遺憾的是很少有人“吧嗒”一下嘴,去品味一下父愛。
完整的家庭裏,除了母愛,還有父愛的存在。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父親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坐標,為我們鑄造了展翅飛翔的翅膀。感謝父愛,感謝它帶給我們的一切。
父愛晝夜無眠
父親最近總是萎靡不振,大白天躺在床上鼾聲如雷,新買的房子如音箱一般把他的聲音“擴”得氣壯山河,很是影響我的睡眠——我是一名晝伏夜“出”的自由撰稿人,並且患有神經衰弱的職業病。我提出要帶父親去醫院看看,他這個年齡嗜睡,沒準就是老年癡呆症的前兆。父親不肯,說他沒病。再三動員失敗後,我有點惱火地說:“那您能不能不打鼾,我多少天沒睡過安生覺了!”一言既出,頓覺野蠻和忤逆,我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父親說話?父親的臉那一刻像遭了寒霜的柿子,紅得即將崩潰,但他終於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我睡到下午4點才醒來,難得如此“一氣嗬成”。突然想起父親的鼾聲,推開他的房門,原來他不在,不定到哪兒玩麻將去了,我一直鼓勵他出去多交朋友。看來,雖然我的話衝撞了父親,但他還是理解我的,這就對了。父親在農村窮了一輩子,我把他接到城裏來和我一起生活。沒讓他為柴米油鹽操過一點心。為買房子,我欠了一屁股債,這不都得靠我拚死拚活寫文章掙稿費慢慢還嗎?我還不到30歲,頭發就開始“落英繽紛”,這都是用腦過度、睡眠不足造威的,我容易嗎?作為兒子,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給我一個安靜的白天,養精蓄銳。我覺得這並不過分。
父親每天按時回來給我做飯,吃完後就又出去了,讓我好好睡。有一天,我隨口問父親,最近在幹啥呢?父親一愣,支吾著說:“沒,沒幹啥。”我突然發現父親的皮膚比原先白了,人卻瘦了許多。我夾些肉放進父親碗裏,讓他注意加強營養。父親說,他是“貼骨膘”,身體棒著呢。
轉眼到了年底,我應邀為一個朋友所領導的廠子寫專訪,對方請我吃晚飯。由於該廠離我的住處較遠,他們用車來接我。飯畢,他們又送我一套“三槍”內衣,並讓我隨他們到附近的浴室洗澡。霧氣繚繞的浴池邊,一個擦背工正在一肥碩的軀體上剛柔並濟地運作。與雪域高原般的浴客相比,擦背工更像一隻瘦弱的蝦米。就在他結束了所有程序,轉過身來隨那名浴客去更衣室領取報酬時,我們的目光相遇了。“爸爸!”我失聲叫了出來,驚得所有浴客把目光投向我們父子,包括我的朋友。父親的臉被熱氣蒸得浮腫而失真,他紅著臉囁嚅道:“原想跑遠點兒,不會讓你碰見丟你的臉,哪料到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