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太可怕了,耳邊忽然響起父親的聲音:“你要再這麼任性,後果自負!”
4年前,我讀初三,也是這隻眼睛,不慎沾了不潔之物,突然就發紅流淚。父親請了長假,帶我到杭州最好的眼科治療中心去看病。那是些天空飄雪的日子,我的同學們在遙遠的課堂裏進行期末考試,而我跟在父母身邊,每天在醫院與賓館的路上來來回回。我的右眼上貼著紗布,既癢又難受,而且自覺十分醜怪,總是忍不住用手去搓揉。父親見了,說:“不要去碰它,會感染的,知不知道?”
這話自然是沒錯,可我病成這樣,他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有,卻動不動仍拿出一副教訓人的姿態!心裏憋屈得慌,又不敢頂嘴,便故意揉得更重。結果,他就說了那樣一句:“你要再這麼任性,後果自負!”
當時,我真的太氣了,竟然就脫口而出:“我知道,您不過是怨我耽誤了考試,沒拿回第一第二的給您長臉。就算我真瞎了,您也未必會在乎。”
話說出口,我也就猜到後果了,幹脆豁出去,挺著胸等他的吼聲響起。可是,沒有,居然沒有,奇怪啊。
不禁想探頭去看父親的臉,他已轉過身去,大踏步地往前走了。
那麼,這一次,父親要是聽說我的病情,是否……會像當年那樣對我?我已經長大,雖然外表仍倔強,內心裏卻已不知在何時生出柔情和渴望,我實在是害怕。這樣的時候,會在他麵前掩飾不了我的脆弱。
帶隊老師送我回省城前,通知了父親。我豎起耳朵,也聽不見電話那一端父親的聲音,似乎沒說什麼話就掛了,想來,父親一定又要為我生氣了。
車開到一半,天突然變了,下起了雨。駛進人聲鼎沸的省城車站時,雨大得天地都茫茫然起來。但是,我仍然一眼就望見父親在雨中翹首張望的身影。一瞬間,我的頭腦一下真空了,反複想好的話語忘得精光。
父親已經跳上還沒完全停穩的車子,大踏步地向我走來。
“素衣,你什麼時候能讓我放心?”這是父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依然是我熟悉的嚴厲。我想,果不其然,淚就慢慢地流了出來。
“好了,”父親說,“哭什麼。我谘詢過醫生了,隻要還沒危及視網膜,做個小手術就沒事了。”
心放下一半來,就想起很多事:他怎麼過來的,等了多久,如何這麼快就谘詢過醫生了?
想問時,車已停穩,父親先下了車,在車門邊撐了傘等我。一陣風吹來,他的頭發有點兒亂了,忽然發現,昔日英俊的父親,竟呈現出這樣明顯的老態了。鬢邊有白發醒目著,眼中也少了以前逼人的銳利。他那樣專注地抬頭望著車廂,在風雨中看過去,他的目光中竟不再有往日令我不寒而栗的冷峻,而變得有些許的淒然,讓我的心微微地顫抖了。
我知道,他不是在一天之間蒼老的。可是,我卻是在這一瞬才發現的。那麼多那麼多我視力良好的日子,為何竟能全然忽略這樣的細節呢?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願意嚐試換一種方式來“對抗”父親的權威——用更多的關心和愛而不是任性頑劣,換取他的笑容來抹去他的矜持。
不過,我想,即使時光不能倒流,我仍然來得及實現我的新計劃。
感謝這次生病,讓往日爭強好勝的丫頭混沌初開,在父親蒼老的目光中明白了親情的可貴和溫暖。父女之間,何來扯不開的千千結,有時候,不妨各讓一步,也許打開的是一扇更廣闊的門!
明白了爸爸的愛
列車顛蕩著向前開去。這個秋日的午後,空氣濃稠得像膠凍一樣,讓人疲乏無力。單一的隆隆聲在腦海中如絲線般綿延不斷地扯過,也不知要走多久。我懷著這樣一種近乎疲憊的情緒。
這是我第一次遠行,媽媽本來要送我,可是爸爸說什麼也不讓,就要我自己一個人去大學報名。“一個人就一個人,離了你們我還不活了?”我丟下這句話,懷著對爸爸的怨恨一個人踏上了遠行的列車。對於爸爸,我沒有多少感情,甚至懷疑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要不為什麼他對我總那麼嚴厲,甚至是殘酷。他可以一天抽兩包“小熊貓”,對我卻格外吝嗇,同學過生日,我湊份子買蛋糕的十塊錢他都不肯給。哪有這樣的親爸爸?
坐在我對麵的女孩沒有右小腿。我猜,她還是一個孩子,大概也隻是十六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