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水生離開父親去省外打工了。一家工廠要招收儀表工。來報名的人很多。廠方代表說,不管你學曆如何、有沒有工作經驗,隻要能將廠方交代的事做得最好者,就錄用。每個來報名的人都拿到了一大堆宣傳單。廠方代表說,誰要是將手中的單子發完,就可獲得50元。時間為一天。開始行動了。有人不到半天就散完;有人請人散發;有人幹脆往火中一燒了事。那些人早早地領到了50元。廠方代表說,你們都不錯,會動腦。
水生開始也這麼想過別人的方法,別人也教過他。可是他突然想到了父親割稻和背包時的情景,他就沒有了別的念頭。
於是,他挨個地發,整一天,他還沒有完成任務。第二天,他來廠代表處,交還剩下的單子。
廠方代表笑笑說,你呀,怎就不動腦呢,這50元可是很好賺的。
水生說,我盡了我的努力,我能收獲多少就是多少,我不想為此動歪心,不然,我以後就不能做正事了嘛。
廠方代表說,看不出你還不失農民本色。給,這50元,是你的勞動所得。
水生說,可我沒完成任務。
廠方代表說,這50元可不是散單子那50元,這是你的工作獎勵,因為你被錄取了。要知道,我們招收的不是推銷員,麗是儀表工,這是一項關係到生產安全的工作,要求人員認真、盡責,靠歪點子、走捷徑是行不通的。其他的人掙的50元那隻能是辛苦費而已,與工作無關。
水生很激動。他這時才明白,一生像老黃牛幹活的父親為什麼總是不輕易說歇,他是在為夕陽前所有的勞動爭取一種結果。
三個月後,水生彙回了第一筆工資。他在彙言欄中隻寫了四個字:感謝父親。
文中負責人說水生有農民本色。其實我覺得這種本色,不僅是農民的本色,這是做人的本色,有了這種本色,你就會在傍晚的夕陽裏看見金黃色的稻穀,看見自己像稻穀一樣燦爛的人生。
父親的角色
有這樣一位父親,他是一所重點大學中文係的教授。他剛3歲半的兒子得了病,經醫院檢查後,孩子患的是一種嚴重的腎病,不久,腎病又轉為嚴重的尿毒症,孩子的生命危在旦夕。第一次動手術,需要各項費用6萬元。這還是在20世紀70年代末,那時,他的工資是每月二百多元。
為了給孩子治病,他在教學之餘,買了一輛二手三輪小貨車,趁星期天的時候,到冷飲市場批發一些冰棍,然後在校園裏四處叫賣。畢竟做了大半輩子的文化人,而今要與集市裏“引車賣漿者”一樣沿路賣冰棍,心頭不免有點斯文掃地的疙瘩,每當熟悉的同事或學生走來時,他都羞得直想鑽地縫。
更讓人難堪的是,他還常被一些不知情的群眾誤解。有一次,一位年輕的母親領著孩子在他那兒買了根冰棍,在轉身離去時,那年輕的女人對孩子說:“你若不好好讀書,將來就會像他一樣,隻能賣冰棍!”聽了這樣的話,他的心裏一陣陣絞痛,但為了給孩子治病,他不得不拋棄文化人的清高,忍受和適應這種小販生活。
第一個月下來,他掙的錢相當於他一年的工資,可以支付兒子半個月的透析費了。他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那是兒子生的希望啊。後來,他幹脆提前離休,在校園裏開了一家小賣部。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老燕為雛燕銜泥做窩一樣,用自己的辛勞,為身患絕症的兒子壘起了一道生命的防護牆。
如今,他已年逾古稀,為兒子操勞得兩鬢霜白,背脊彎曲。由於過度勞累,自己也落下了一身病。近二十年來,他為兒子的病花去了各種治療費用共計150萬元。這些錢,除了他那微薄的離休工資外,都是他賣冰棍一元一元吆喝出來的。
和他兒子得同樣病的許多病友,都先後去世了,唯有他兒子,還活得好好的,如今都大學畢業了。連主治醫生都不得不驚歎這是一個奇跡。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奇跡是這位父親用常人難以企及的毅力和決心創造的。
當記者采訪這位父親,問他從一所重點大學裏一位堂堂正正的教授,淪落到一個如同販夫走卒的小店主,內心有何感受時,他隻輕描淡寫地對記者說了這樣一句話:我隻是在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麵對孩子,我的身份已經無足輕重了,即便我不是一個所謂的知識分子,而隻是肩扛鋤頭的一介莽夫,在孩子生病後,命運隻賦予了我一個角色——那就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