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享用一生的父愛(4)(1 / 3)

一隻死人的腳就從上麵,重重砸在了我身上。我毛骨悚然,無法相信是真的。一隻死人的腳,就躺在地板上;腳上附了一層白白的石灰,它顯得十分纖小、幹癟。像法老們的木乃伊。誰的腳呢?這隻腳行萬裏路,過了千座橋。現在,他就躺在那裏,像個死人,比一個死人更使人膽怯。我記不清怎樣掛回去的。

我溜了。父親板著臉回來了,把水煙筒吸得咚——咚——咚響。不久,母親也回來了,說:狗日的老尖頭,挨刀子的,我要看一百五十雞蛋撐死你全家……我變了,不再愛讀書,天天逃學。一上課就胡思亂想,我隻覺得老師的嘴像個泥球。我聽見老師在喊我的名字,站起來就問:

凶手殺人後,會把死者分割成幾大塊製成木乃伊……神經病,又看什麼書?

《犯罪心理研究》再過幾天學校放暑假,父親帶我去省城看亮兒。城裏人都穿得花花綠綠的,是那種我也喜歡的顏色。我問,為什麼不去醫院?他在你二叔家,父親連多餘的字都懶得說。父親是高中生,二叔上完大學在城裏做事。

第一天看見小弟,他就在搓揉那條空了的褲腿。空空地垂在地板上,不是被風吹上吹下的。

亮兒抬頭見我,喊了聲——哥。笑就僵在臉上,放不下來。他從來隻叫我的名字子明,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我們是兄弟,他長得更像父親。

我說,怎麼理個光頭。父親就拿白眼瞅我。電化療,都掉光了。

亮兒看我時,流露出那種憂鬱的神情。他蒼白的臉,像從鬼片裏走下來的人。

每個星期五,父親都打電話給鄰居叫母親聽電話。一個很秀氣的小女孩,站在商店門口賣花,我上前去問:多少錢一支。

二元,玫瑰;一元的我說,我家有一大株的,隻收你五角一枝。她卻甜甜地笑起來,問我送誰啊!我買了一隻,噔——噔——噔地爬上樓去。大門開著,傳來二叔和亮兒的聲音。冷——冷,你要砸死在沙發上,看看你上次留在上麵的臭水。你爹也真他媽的白癡,叫花子……你小看人,我爹賠你。窮酸樣,賠得起。

我的淚就往外湧,抽身往回跑,在樓下和父親撞了個滿懷。玫瑰花掉在地上,被踩碎了。父親陰著臉問。我說,小女孩忘找我錢了。接下來的日子,小弟拒絕服用任何藥物,而且還以絕食相威脅。扯歪了臉和父親吵:回家——回家——回家,我想家了。回來那天,門前的玫瑰開得紅豔豔的好看。第二個學期,父親決定讓我去打工。教師反映說我神經有問題,沒有考慮升學的必要。我在一個有霧的早晨離開了家鄉。父親仍在那條山道上為我送行,舉著那雙大手。走過一道彎,我回頭望時,父親蒼老的臉爬滿了淚……您的希望並未凋零,因為,新的朋友向您打開心靈的大門。拋棄您的回憶,拋棄舊的噩夢吧,從前您曾年輕過,如今您更年輕。

思念女兒心

立春後的錫城,早晚還有殘霧層層,當銀灰色的薄霧醉入暮色時,州文聯捎來一紙通知,邀我到玉溪參加“女作者筆會”,捧著開會的通知,我偷抹著一線淚水,輕讀著筆會召開的地名,心,在悲切中顫動,一段淒婉而溫麗的感情激起漣漪,父親猶如秋之靜美的慈容、血緣之愛的親情,吝嗇了再訪玉溪的欣喜——“爸爸,人生最後一次旅途,就是您和錫城的老幹部們應邀來到玉溪參觀,在看到玉溪經濟快速發展的捷報聲中,返回錫城,繼而匆匆辭別人世。”

如今,當我啟程踏向玉溪的路途中,在我心靈深處整整封存了四個季節對您的哀思時,又一次強烈地擊打著我的心。爸爸,女兒思念您,不肯像唾液傾注在舌端,女兒懷念您,不願在夜深人靜黯然淚下在筆尖,女兒想念您,是在您人生最後一旅的足跡中。

抵達玉溪,正值春雨瀝瀝,我的心已更加沉重,父親謙和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現在我眼前,在玉溪地區文聯領導的熱情接待下,我百感交集,瑩瑩淚珠情愫中,難忘纏綿親情。

記得父親於我幼時,總是山楂果脯的深紅和甜味。那時,父親戎馬30年,邊防剿匪,軍旅南北,一腔熱血鑄就他一生的堅強與儉樸,父女相見時,隻有數得清的幾塊山楂果脯塞給我,算是父愛。此時,父親總是微笑著說:“吃山楂,開胃,長得快。”

我愛父親,決非山楂果脯的誘惑。在我漸漸長大的日子裏,人到中年的父親,已脫下軍裝,從事地方一個企業的領導工作,於是,能和父親相處的日子多了,總有許多話想在父親回家時敘說。無奈,父親白天在廠裏工作,晚上回到家,還要忙於廠裏的規劃、寫各種材料或到工人家庭走訪,難得坐下和女兒閑聊。猶使我難忘的是當女兒的詩作獲得全國有色金屬第一次詩會二等獎時,並是獲獎中年齡最小,且是隻有兩名女作者居其中之一的女性,我欣喜若狂地告訴父親將啟程去貴陽領獎時,父親沒有和我同喜,他沉默了許久,眼眶紅紅的,凝重地說道:“爸爸平時很少關心你,寫詩如果隻表達自己的那一點點主觀感情,是沒有讀者的,隻有通過詩作表達人們的心聲,才算會寫詩,你去吧,去好好學學別人。”沒想到,在我充滿喜悅的時候,父親給予我的卻是諍言,我嗔怪父親的嚴厲,硬硬地反彈一串言語:“你什麼時候管我們了,在部隊上情有可原,東奔西跑,一下部隊換防,一下出差,沒有節假日,小時候,還不許穿著軍裝抱我們,現在回地方工作了,又是個大忙人,寫得一手好字,卻沒有教我們練過書法,會寫文章,也沒有輔導過我寫作,忙忙?”父親默默無語,我卻滔滔不絕地埋怨一番,不懂那時父親的真愛,一場不愉快的“座談”就這樣不歡而散而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