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不下去了,轉身向街拐角處跑去。可到了那兒,我隻看到做燒餅的工具,不見父親的蹤影。就在我疑惑的當兒,一位街坊告訴我,父親上縣城去了,說是買年貨。我愣住了:買年貨在這兒買不可以嗎?何必非要上縣城呢?父親一定有其他事。我立即搭車趕往縣城。
到了縣城,剛下車,就聽到有人議論說前麵有一個人暈倒在商場門前,我一聽,暗叫不好,立即飛快地跑過去。果不其然,正是父親,此時他已經醒了過來,看見我,他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顫抖地從衣袋裏掏出一疊錢,示意我去商場買年貨。在那疊錢裏,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張賣血的單子。
進了商場,父親要給我買新衣服,我說什麼都不要,他生氣了,於是我就不再堅持了。接著我們又給母親買了呢子大衣和頗為流行的女式褲子,共花了420元,這也許是母親穿得最奢侈的一套衣服了。
回家的路上,父親反複打著手勢,不準我把他賣血的事告訴媽媽。這一年的春節,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黯然的,可父親卻表現得比哪年都高興。大年夜,他像個孩子似的嘿嘿笑著,拎著鞭炮圍著院子跑。在父親的感染下,母親也有了精神,她穿著父親給她買的新衣服,安詳地坐在堂屋裏,靜靜地看著孩子般的父親。吃過年夜飯,母親和父親坐在飯桌前默默地對望著,專注的目光讓我局促不安。我走近屋裏,躺在床上睡著了。
沒多久,父親突然推醒了我,使勁拉我來到母親床前,原來母親快不行了。她已經神誌不清,嘴裏不停地喊著父親的名字。過了一會兒,母親睜開了眼睛,看見我,她斷斷續續地說:“晴兒!你爸是好人……要聽話!”說完,她眼睛死死地盯著父親。父親仿佛讀懂了母親的目光,“嗚嗚”地哭著點點頭。淩晨時分,母親躺在父親的懷裏微笑著走了。
聽到哭聲,鄰居都跑過來了,幫著父親把母親人了殮。有人問父親,是不是運回老家?父親搖搖頭。我感到疑惑了。中午,家裏闖進來一群人,父親臉色大變,“嗷嗷”地大叫著死死壓在棺材上。來人什麼都不說,上來幾個人把父親拉開,就準備抬母親棺材。我一下子傻了,不知道將發生什麼!最後,還是鄰居們上來攔住了他們,他們才拿出一個結婚證,說是當年父親把他們村的女人拐來了,還帶個孩子,現在要把棺材抬回去埋了。
什麼?我呆住了,繼而奪過結婚證,見上麵貼著一張照片,是母親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合影,我衝到父親麵前,緊緊地抱住他拚命地喊道:“爸爸!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原來,父親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年輕時也不是個啞巴,剛開始他就和母親自由戀愛了,哪想到我的親生父親也看中了母親,他是鄰村的一個無賴,為了得到母親,暗中找了一些地痞流氓,把父親毒打了一頓,還割去了父親的舌頭,就這樣父親永遠不會說話了。在親生父親的強迫下,母親最終嫁給了他並生下了我。不久,我的親生父親因參與打架砍死了人,被槍斃了。父親得知這一切,就暗中找到了母親,並帶著我們母女倆來到了這個小鎮。
雖然我和父親極力阻攔,但那群人還是仗著人多抬走了棺材。就在母親的棺材即將抬出院門時,父親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跑進裏屋,拿出鞭炮點了起來。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父親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著母親遠去方向磕頭。
我情不自禁地來到父親麵前,鄭重地跪下哭著說:“爸爸!我是您的女兒,我是您的親女兒!”父親捧起我的臉仔細地端詳著,兩行淚從他眼睛裏湧了出來……學校領導得知我的情況後,找來父親,讓他在學校門前支起燒餅攤,掙錢供我上學。父親怯怯地看著我。我依然拉著他的手說:“爸爸!原諒我過去的無知,不管今後世事如何變幻,您都是我最好的爸爸!”父親笑了,笑得很燦爛。母親還是離開了他們,閉上眼睛去了。就在母親去世後,女兒才知道她所不知道的這一切,並重新認識了她這個偉大、可憐的啞巴父親。女兒以擁有這樣的一個啞巴父親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