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籬邁步,隨意錯身越過滿是殺氣的果爾卡,轉而在默默流淚的女人麵前蹲下。
他早已經忘了腦海中斐望城父母的模樣了,那傳言中熱鬧非常的街市在印象中也隻是如夢境般模糊的存在。盡管如此,他還是能深刻理解婦人此刻的感受,明了珍愛的人被當麵殺死的痛苦,生命如草芥,他們永遠都是飄飛的蓬草,盡管這是多麼的不合理。
萬籬知道自己擁有改變這些事情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可以懲罰這些愚蠢信仰的締造者。
“想要替你的孩子報仇嗎?”萬籬又輕聲重複了一遍。
腳下的血跡逐漸凝結幹涸,色澤卻顯得越發刺目絢麗起來,像是夕陽漸下燦爛無比的黃昏。散亂長發的婦人瑟縮著身體向後挪了兩步,既不敢望向萬籬的眼睛,也不敢理解回應他那隨時會招來殺生之禍的提問。萬籬隻能自己做出選擇了。
“那個孩子……他是祭品,為了族人的安危,祭品的靈魂必須得被送到神靈的身邊才行”,眼見萬籬可能要惹出大麻煩了,先前祭司模樣的老者才有些慌張地解釋道,“這與身為外來人的你無關,小子,你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反正……那孩子已經死了”。
“祭品?我記得神信者教派好像不興獻祭這種無聊的事情的吧。”
萬籬轉頭對老人回以一個嘲諷似的微笑,眼角餘光卻始終落在身旁那個蠢蠢欲動的男人身上。果爾卡的戰鬥力應該是這幾個部族之間最高的,雖然他感覺不出男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卻也不想過早失了警惕,盡管現在的他才更像是引獵物上鉤的獵人。
“你小子的話很多啊”,一直被晾在邊上的重甲男人終於按捺不住抽出腰間的手斧,那是把精鐵打造,帶著粗獷花紋的武器。武者炫耀般地揮動著沾滿幹涸血跡的斧頭,仍是先前猖狂的模樣,“那麼想知道的話,我直接送你去神靈的身邊,你自己問他不就好了嗎?”
厚實而不耐聽的聲音剛發出,便像是落入湖中的石子般在人群中激起一陣低語,就連萬籬這個不信神的人都明白,如此妄言,是對祭典和神靈本身極大的冒犯。
“果爾卡!”老人總算稍稍提高了音量,“神靈會聽見的……”
“說起這個,我能問一下嗎?”
萬籬轉過身體,麵不改色地直視著眼前男人凶惡如虎狼般的深褐色眼睛,“祭品什麼的,大概是越多越好吧,可惜我不信你們的神,要不然,我送你去見你的神靈吧”。
老人的臉色在萬籬說話的刹那就變得有些灰暗了,這突然冒出來的怪人不僅和果爾卡一樣完全不明白冒犯神明到底是什麼樣的罪過,而且完全看不清眼下的情勢。他們兩人的體型差距太過明顯了,而且光聽耳邊那哢哢作響的咬牙聲,他就知道某人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提起的厚實骨靴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極深的痕跡,他看見果爾卡如餓虎般撲了上去。
那把世代在部落祭壇上供奉著的手斧此刻怕是又要沾染血跡了,老人活得久,也見多了這樣的情形。萬籬身上沒有帶絲毫的武器,看起來好像還受了重傷,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為著那即將飛濺而出的血跡,幾乎所有的人都默然向後退了幾步。
但就在這個瞬間,一團紅黑相間的火球似張揚盛放的花苞般在眾人麵前擴張開來,灼熱的氣息帶著火舌竄動的駭人聲響,刹那淹沒了撲上前去的果爾卡。
灰暗的煙塵像是荒原上的初生的小型風暴般飛速旋轉著,卻並沒有立即爆開,反而逐漸轉弱平息了。萬籬發覺自己這次極為難得地掌握好了力量,除卻刺鼻的焦糊味,在眼前雪水化盡的焦黑土地上就隻剩下一具焦黑扭曲的幹枯屍體。
那把古樸的斧頭數秒之間便被燒得通紅,木製的斧柄也化作了一小撮灰燼。
但萬籬能感覺到並非是因為那紅黑交織的火焰具有多麼灼熱的溫度,而是佚名過往偶然提及的神湮的力量在悄然發揮著作用。奇異的感覺在他的身體裏快速發酵著,在失卻獸血的力量之後,萬籬的血肉卻莫名地越發適應那影子給予的強大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