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像是燒灼劍刃留下的怖人傷口,深深烙刻在有關這座建築的每寸土地上,固執墜落在無數孩子的記憶深處。宏偉卻寄生肆虐著死亡氣息的城樓困守了無數人的短暫生命,萬籬大概已經逐漸遺忘了那樣的情感,但奈奈不可能,她無法像咒術師那樣輕鬆看待眼前事。
女孩在前方快步走著,赤裸著的腳掌落在冰涼的地板上,啪嗒作響,她因為心懷戒備而徹底忽略了長廊外的美麗景色,此刻,她還在牽掛著花塢閣裏的那些孩子,還在懼怕萬籬。
某些沉重的東西在少年的內心深處撕裂開來,流露出肮髒的、傷痕累累的內裏來。
萬籬停下腳步,他想提醒自己,眼前女孩所代表的那些回憶與他並沒有直接關係,畢竟他隻不過是白因用黑暗領的影子創造出來的替代品,真正的那人此刻正在花塢閣中,等著他的女孩微笑歸來,而六年之後,男孩會死在異鄉,死在那座三百米高的荒涼城市裏。
久別多年的相聚令人心生歡欣,但那是虛假的,悲劇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不論未來如何變化,末流城地下遺跡的那句預言終究會實現,現在的萬籬永遠都是孤身一人,但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不願意那樣,所以他寧願冒著被再次背叛的風險留住顏鈺。
在即將轉向的地方,女孩轉過頭來看著他,眼中第一次映照著遠處闌珊的火光。
“對不起,我走得有些慢了”,咒術師扭過腦袋,他懷疑自己的眼角帶著零星的淚水。
“抱歉,不過,你很難過嗎?”奈奈疑惑地望著他,整了整懷裏的紙卷,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柔和下來,“為什麼?能來到這裏,對大多數咒術師來說都會是件好事吧。”
沉默片刻,萬籬側過腦袋,假裝正在看遠空又一輪冉冉升起的星火,他於恍然間歎了口氣,道:“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錯過了一些很重要的人,不知道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間,就趕不上了。這些話在你聽來可能顯得有些奇怪,大概,我,實在是有些……失態了。”
女孩微微皺著眉頭看著他,她的眼中的確是帶著些許的猶疑不決,腳步明顯地踟躕著。
“我大概知道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了”,萬籬頓了頓,“如果你還忙著幫你的老師送東西的話,最好抓緊時間,在我的印象裏,咒術師們一般不會在煙火節的慶典上呆多久的。”
數十秒鍾之後,女孩無聲消失在了紛雜的走道深處,不見了蹤影,把萬籬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群島民著名的焰火表演似乎已經告一段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道,萬籬確實記起了接下來的道路,小的時候那個萬籬曾經來過這裏,他在帝留城的夢裏,也來過。
少年轉過幾個映照著昏黃燈火的內部走廊,很順利地找到了靜室所在的區域。
通過先前胖子提供的幾把鑰匙,萬籬接連打開數道漆黑的堅實鐵門,內側的走廊比外麵看起來稍微亮些,甚至可以照見地板那些鮮紅色織錦地毯上的圖案。空氣中依然有血腥氣味,但相較之下,用來篆刻咒文和處理傷口的巫藥味道更能吸引初到者的注意。
木質大門後,有些空蕩的主廳、數道向後延伸的走廊、簡單家具、密集燭盞和大理石的石板小床,萬籬隻看了這些。那個被人稱做黑鬼的咒術師正坐在房間的正中央,等待著他。
他鋪蓋著某件明顯過於寬大的赭色鬥篷,畫滿黑色紋身的光禿整個兒塞在暖和的絨毛衣領裏,看上去正在打瞌睡。但即便如此,萬籬還是能在老頭布滿深刻褶皺的臉上看出嚴厲、凶狠和苛刻,不過,黑鬼已經很老了,手上,皺巴巴的單薄皮膚之下滿是突起的青筋。
“啊哈,看樣子我們好運氣的小鬼已經到了,可算是……沒讓老人家久等。”
力商人睜開耷拉著的左眼眼皮,似乎在認真打量站在門口的萬籬,他的語氣帶著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