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籬依舊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心境已經平穩了很多。
他看著那個緊握鐵劍的自己,看他終於在萬千時光中反應過來,將手中力量咒文和屬於死信者的獨特標記層層點亮,那對現在的萬籬來說隻是些極為幼稚無力的手段,但這並不能阻止對方將交錯恍若刺球般的劍叢向內再推進幾分,劍刃哢嚓作響,攪動血肉,染盡血水。
然後萬籬的身體自原地消失,那數十支平淡無奇的鐵劍頓時失去支撐,叮當落了一地。
無數道刹那便能創生天地萬物的咒文盡數散去,恍若築石的身體破碎,數百萬靈魂再度恢複自由,金色的粉塵覆蓋了整片原野,風雪落下靈魂升起,於是天空中聚起了一道金色的雲。萬籬將最後的一道意念化作橫掃半片大陸的一聲驚雷,灰雲翻卷,開始落雨。
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那道目光,最後看見的,是純金色的淅瀝雨水。
雨中靜立著無數人,生有麵容,衣袖翩然瀟灑,他們不再跪拜,也不再恐怖怪異。
黑山似乎覺得有些無趣,因為這盤棋、這場戰爭終究還是它贏了,萬籬雖然離開,但在無限寬廣的誇亞世界裏,無數道目光已經跨越時間空間遙遙鎖定了他,它已經找見了他。
既然找到了,等待便已經結束,黑獸可以出發了,以自身血肉鋪墊,強行殺出風暴域。
就像萬籬所想的那樣,黑王需要的絕對的狠厲與速度,所以他要替白棋殺光南北疆域裏的所有人,雖然那樣便會迎來白王的誕生,但那時候的白王依舊不是他的對手,而隻有對手真正出現,他才能再次殺死他,將他的靈魂抹為碎片……
萬籬在棋間曆時千年,窺見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東西,但黑山並不擔心。
因為幻境中的千年始終是虛度的千年,所謂創神千年,神靈的誕生至少需要近千年的肉身與精神積澱,據它先前所見,現在的萬籬距離那種境界實在是太遠,哪怕集人間所有為一處也還是不夠,畢竟神靈的與人間的終是不同,既然不同,又如何能光靠數量便做出轉化?
時間對它實在太有利,所以它已經提前看見了幾年後那故事的結局。
而在烏涼城落著細雨的廣場上,時間不過過了幾瞬,劍奴的劍斜落在萬籬的肩膀上,劃開脖子卻最終折斷,奎占狂吼著朝這邊衝過來,沒人注意到其間這段時光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之聆的注意力由此自身受重傷的萬籬和奄奄一息的伊光襲身上離開,恍若無形巨獸從天而降,直接落下了那名魁梧戰士的身上,地麵於是猛然震顫了一下,青磚盡裂。
巨人一腳踏在地上,轟鳴聲起,無數碎屑恍若弩箭般淒嘯著射出,最靠近他的十餘名重甲衛兵頓時被震得飛起,然後重重跌落在地麵上,渾身都是碎石擊開鐵甲後留下的血洞,畫麵看著極為恐怖,然而此處距離年輕男人還有數十米距離,奎占竟是再難前行一步。
他的臉色白得就像是萬籬先前所見的,極北盡頭的白雪。
白之聆自稱是天才,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天才,即便是在南北疆所有的千年晨星中,論絕對實力他也是能夠排進前列的,考慮到能力本身,甚至還可能排到某些神侍前麵。
所以此時奎占所要承受的,是僅次於雷爵複生親臨所能創造出的精神威壓。
數道血水自巨人的眼角嘴角淌落下來,倒並不是因為那精神上的壓製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什麼實質性的影響,白之聆的天才並不包括這種層麵的傷害。他流血隻能是因為自身的瘋狂反抗,因為奎占從小到大的驕傲與狠厲,他的意念同樣是強悍到了極點。
強悍到,即便是白之聆也為之微微動容。
正是因為敵人的強大超乎了他原先的預料,所以他手腕上的灰火之輪驟然加深了數倍,漆黑如同無星的長夜,如同黑暗領的深淵般,場間奎占怒吼一聲,再度吐出大口鮮血。
然後,淺藍光輝點起,萬籬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