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遠嫁(1 / 1)

自小月嫽記事起,就隻有在年初一的時候才能見到母親。姚公公說,她的母妃是自己搬到冷宮去的,宋妃娘娘是皇上最愛的女人。也聽到過宮中的閑言碎語,說宋妃娘娘把小公主投進了井裏,皇上氣急,將她打入冷宮。

據說小公主是宋妃的親生骨肉,我卻不信這世上會有如此狠毒的母親,會要了自己孩子的命,況宋國大長公主溫婉平和,好似佛前的那朵紅蓮,淡而不冷,靜雅端莊。

趙文帝沒有把月嫽交給皇後或其他妃子撫養,月嫽獨自在錦初宮長大,卻是皇帝最最歡喜的女兒,雖說這女兒懶得很,學什麼都不長久,每日一大早起來給父皇母後請安之後在宮裏四處溜達一番,回到寢殿會有小皇子小公主來纏她,這個要聽故事那個要出去玩耍,等到用了午膳孩子們都各自回去歇息了,月嫽有興致便習段舞蹈抑或看會兒書,若是犯懶便晃到園子裏去聽聽戲文,用了晚膳出去消食一圈,哪個公公嬤嬤輸了賭資也趁此機會討她的獎賞,故而也有些好人緣。

大約是那慵懶的做派,讓月嫽美出畫中仙的味道來,各國王孫貴族一撥撥前來提親,趙文帝頗為苦惱,思考再三引出這番措辭:“因嫽兒愛慕武藝高強的勇士,往後一年擺擂一次,武鬥贏過二弟者,朕便將阿嫽許配與他。”

這番比武招親讓二王爺成了忙人,然他兩百斤神膘一壓擂台,手中霹靂鐵錘朝天一舉,多少王公貴族都止了步。兩次擂設下來,月嫽公主親自前來觀戰,男兒們望著帳簾後那縹緲的身影,個個牟足了勁。

侍女葛兒:“這些提親的年紀輕輕。”

侍女覃兒:“都不會是二王爺的對手。”

葛兒:“今年肯定還是一樣。”

覃兒:“公主不用遠嫁他國了。”

主子卻嗑完瓜子撣撣手歎了口氣:“哎,今年又嫁不出去了。”

覃兒:“……”

葛兒:“……”

月嫽:“你倆看看有沒有哪個順眼的,好讓二叔放個水。”

然而在二王爺高大威猛的映襯下,竟沒有一個可以看得過去的。月嫽失望之餘,仍不忘慰問為她終身大事勞力的二叔:“二叔,您當真是我趙國的英雄。”

二王爺無後,把這個侄女當女兒寵,聽到誇讚之語喜上眉梢又故作不滿:“你這丫頭說話向來不得準。”

月嫽拿了一把瓜子孝順他二叔,隻聽二王爺慷慨激昂道:“放心吧嫽兒,二叔不會讓你嫁到遠地方去,就算再過十幾二十年,老骨頭一把也絕不會輸。”

“啊哈哈哈,是是是,二叔說得極是。”

這位憨王爺是鐵了心沒打算把自己寶貝侄女嫁出去,回府之後仍是日日習武,坑得月嫽時常對月歎息,郎君啊郎君。

這日宮中甚是喜慶,皇帝老來得子宮中新添十七皇子。月嫽也去瞧看,抱著懷裏軟綿綿的娃娃,雙腳絲毫不敢動,生怕摔了。皇帝給那孩子取名為翊喬,正是之後的小喬。

然孩子還未滿月,趙宋兩國硝煙卻起,趙國節節敗退,二王爺以身殉國馬革裹屍而還。王爺沒有子女,月嫽披麻戴孝為他守孝,在靈堂守了三日,一句話沒說。然這場戰爭讓月嫽失去的不止於此,一月後皇帝到錦初宮,月嫽正坐在院子台階上呆坐著,皇帝坐到她身邊,笑道:“月嫽,你不是一直想嫁大將軍般的男人嗎,父皇給你找的一個,是孟國第一謀士的徒弟,有頭腦不說,武藝更是數一數二,雖說遠了些,但確實值得托付。”

月嫽扯著裙子上的緞帶,臉上卻也笑著:“好呀。”

“女大不中留,想也不想就說好,”皇帝一麵說一麵拿過她扯著緞帶的手,“隻是這小動作怎麼到現在都不改。”

“天兒冷,咱們進去說話吧。”

“無礙,你喜歡坐在這,咱們就在這兒坐著。”

“回頭病了又是我的罪過。”

“你瞧瞧,小時候倒是纏人,人越大說話越不討喜,行了行了,你嫌棄朕,朕也不在這呆著了,回去了。”皇帝起身負手離去,月嫽望了一眼,將頭轉回來後卻落下兩行淚來。

“我知他是為護我周全,也知那意味著趙國終究保不住了”,我想她此刻是在為這句話而哭。月嫽公主出嫁的消息傳遍趙國,一時之間她成了國家的恥辱,或許對於這樣一位公主而言,與國共難才是她應有的氣節。宮裏一個妃子見了月嫽絲毫不避諱:“長得好看又有何用,大禍臨頭想的隻有自個兒的死活,枉皇上把她捧在手心裏疼著,究竟不是自己的骨……”

話未說完,突然出現一個密衛,拔劍抹了妃子的脖子。夜裏覃兒也問月嫽:“公主當真要在這節骨眼離開趙國嗎?”

月嫽梳著自己的散下來的長發,淡淡應了一句。

“可是趙國如今正值危難,這樣做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葛兒給覃兒使眼色,讓她不要再說。月嫽放下手中的木梳,指尖扣在梳齒之上,一點指甲都沒有留,起身到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