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終究食了言,放不下,堪不破。”大長公主將念珠放在桌上,挑了挑燈芯,燭光閃了閃,映著燈前那人瘦削的麵龐。
月嫽問道:“因為牽掛蘭因嗎?”
“牽掛趙國。”
“母親也割舍不下嗎?”
“我即便不嫁給你父皇,也是趙國的子民,如今山河已遭人踏碎,若又成他人手中傀儡,則是恥辱。國雖亡,民仍在,若百姓為國家豁出了性命,換來的卻不是趙國,則是罪孽。”她一句話就將祁重續陰謀得逞的後果說透,眼前如寧靜湖水般的女子,昔日一定聰慧明豔。
“可把一切戳穿,宋國或許再容不下趙國的子民,最後還是要由戰爭平息。”月嫽垂下了眼簾,屋子裏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好長,一直投到窗欞上,窗前擺著一盆玉蘭,以前聽趙文帝向月嫽,她的母妃最愛玉蘭。“母親,父皇護我們平安,我們卻守不住他的子民。”
回到房間後,葛兒已經收拾好了床褥,覃兒也在,她如今侍候著長公主,好不容易盼來了月嫽,看她這般消瘦,又聽了葛兒說完在寧家的事,心疼了好一會兒,一時改不過稱呼,仍舊喊月嫽公主。
“公主,這府裏安靜又不缺人氣兒,正適合你呢。”覃兒給月嫽梳著頭,這場景倒像是幾年前在趙國皇宮裏頭。
“東方先生呢,住這裏嗎?”
“原先是在這裏落腳的,後來拜訪的人多了,先生在城外買了一處房子,說那裏清淨,就搬去了。”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好著呢,現在公主又回來,就更好了,難為公主在孟國受了苦。”
月嫽笑了笑:“不曾受苦,寧家甚好。”
葛兒道:“要我說,再沒比寧大少爺更好的人了,要怪就怪那個蘭因,陷害公主,否則公主能一直留在寧家,也是好的。”
覃兒立刻好奇起來:“那你說說那位大少爺是怎麼個好,我就不信世上真有癡情種。”葛兒正欲說,又瞧了瞧月嫽,怕她聽了反倒難過,朝覃兒擠眉弄眼一番,覃兒會意,忙說讓月嫽早些睡下,兩小妮子就退出去了。
這府邸果然就如覃兒說的,上上下下都和和氣氣,月嫽平日也不出府,日子晃著晃著又是三年,直到宋徹駕崩,宋衍繼位,繼而劉氏餘黨造反,宜城四處流言蜚語。
這日葛兒做了些花糕給月嫽吃,見月嫽在窗前怔著,便問道:“公主在想什麼?”
月嫽回過神來:“不知道三歲大的孩子,都會做些什麼呢?”
“三歲,會走會跑,跟著大少爺,一定很討喜歡,”葛兒把花糕端到月嫽麵前,“公主吃了若不喜歡,我給嬤嬤們吃去。”
月嫽嚐了一口:“夏天的花糕沒那麼香甜了,““隻怕是公主心裏不甜,都三年了,當真不回孟國看看嗎?”
“快了,宋國內亂,祁重續很快就會起兵。”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月嫽看著窗外的花架子:“對我而言是好事,對趙國卻是未必。”
“那公主希望祁重續成還是不成?”
月嫽搖頭。
“若趙國真的能就此重建呢?”
“或許,若是上蒼恩典,趙國能有一個東方驀。”
月嫽剛提了這個名字,就有丫頭來稟報說東方先生來了。月嫽遂趕往前廳,東方驀正坐在賓客位喝著茶,宋國城外的山水將他養得麵龐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