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寒雪醉今朝,何人歸來夢還魂。
——雙墨之局
今年的初春竟然下雪了。
衛墨坐在輪椅中,看著從天而降的大雪,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接住一片雪花,一雙大手覆在他的手上,常年用劍而留下的厚繭粗糙卻也讓人安心。
“你的身子還沒好,不能去沾染那些偏寒的”衛墨抬頭,看著那個俯視他的衛莊。眼角眉梢都是散不去的笑意。
衛墨點頭,看著衛莊的白發,心頭劃過尖銳的疼痛,他想說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的。
到底是下了狠手,不僅廢了他的經脈,連聲帶都破壞得再無完好的可能,衛墨不明白,既然舍不得又為什麼不留下來。
這場賭是他輸了,那人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可惜他知道的太遲了。
對你而言,衛莊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兄弟?愛人?
衛墨不知道,他醒過來以最卑微的方式活下來,口不能言,腿不良於行,有好多人來看過他,卻沒有一個人懷疑他,那人的局當真是天衣無縫……
衛墨還記得最後一麵,那人淡然的消散於天地間,連回頭都沒有,那樣的義無反顧是否真的沒有牽掛了?
從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習以為常,衛墨覺得他的適應能力是有夠恐怖的,如果換做一個普通的人話,也許早就慌了手腳,想來也是不可能的,若他們都是普通人倒是不必經曆這些了。
衛墨想著,側過頭看衛莊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如果,和這個人在一起的話,保持現狀也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衛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撐下去了。
身體的反噬已經開始了,垂著頭,看著裸露的皮膚上那些蔓延的傷痕,衛墨的心裏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我既是一體,同生同滅,這最後的時間還是你親自和他們道別吧,我是真的累了……
”困了就睡吧,等下我會叫你的。”衛莊看著衛墨在輪椅上睡著,呼吸平穩,取出毛毯給他蓋上,輕聲的哄著。
這樣的日子有多久了,幾個月卻好似渡過了漫長的時間。
衛墨最近越來越嗜睡了,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衛莊算著日子,再過兩日師哥會帶著神醫端木蓉回來小住,一定要讓她給衛墨好好看看。
衛莊啞然,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徹底,想著上次白鳳和師哥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衛莊不由得彎了唇。低下頭看,衛墨已經睡著了。
抱起他,衛莊蹙眉,又瘦了,怎麼養不胖了呢。
衛墨又做了一個夢,一片純淨的海麵之上,站著一個人,背對著他,衛墨卻感覺得到他在哭,無聲無息的在心裏一個人哭泣著。
腳下的海水開始變成了紅色,那濃鬱的血腥味衝鼻而來,衛墨看著蔓延過來的血色想後退,可是身體卻動不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在血海之中被淹沒,他看到另一個自己抓住他的手,將他甩到半空,衛墨看著那人代替自己被血海吞噬,伸出的手再也沒有人來抓住了……
“做噩夢了麼?”衛墨醒過來,呼吸有些紊亂。衛莊坐在床邊寬厚的手掌撫摸著他的白發,似是安慰,似是親昵。被擁進那個懷抱的時候,衛墨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滴落在衛莊的發梢,而衛莊無知無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衛莊不在身邊,屋子裏黑漆漆的,衛墨下了床,走到桌子前燃了燭台,取了筆墨,坐到桌前細細思量。
前塵過往,曆曆在目,猶如螢火之光轉瞬即逝。
與君執手,伴君同寢。若得君憐,生死亦然。
墨跡未幹,人已頹靡,衛墨趴在桌子上,筆從他的指間滑落,素白的衣衫沾染了墨漬,唇角那一抹笑,似解脫,似遺憾。
墨本無妄,淡漠決絕,倒是很符合他的風格。雪色的長發開始變得血紅,在這一刻,所有的罪孽都回歸本身。從今後,紅塵之中,無愧無欠。黃泉路上,再無冤魂前來叨擾。
天亮的時候,衛莊看到了伏在桌上的衛墨,可是他卻仿佛沒有看到衛墨那如血的長發,走前把他抱到床上,替他蓋好被子。衛莊的身上滿是酒氣,他低頭臨摹著那人的輪廓,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好像是怕會驚醒他。
“我知道你不是他,我也知道他早已不在,可是。我卻無法放開,哪怕隻是守著一個和他相似的你,也不願麵對現實。或許我是中了你的毒,那毒滲透我的冷傲,吞噬了我的心,在我的心上寫滿了你的名字。我已經讓白鳳去找那個女人,他能救你,你不會死的。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死。”字字霸道,讓人心疼。
當年那個邪魅冷傲的衛莊為了他落到如此地步,衛墨,你怎忍心,你怎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