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仲連自己將酒斟滿,這回卻是一飲而盡,接著對王田二人抱以苦笑道:“枉我魯仲連已屆不惑之年,又且號稱第一隱士,卻連這點事都看不透,真是該罰三杯。”說完又一口氣連飲了兩杯。
田單、王三二人幾年來何曾見到魯仲連這種喝法,卻不知他究竟有何心事,這次連田單也被他鬧出興趣來。
田單一臉無辜道:“魯大爺究竟碰上什麼繁心的事,何苦如此自暴自棄,該不會是你家養的乳豬病了吧?”
王三聽到矯柔造作的最後一句,“啊?”的一聲,剛夾到嘴邊、正準備張口狼吞的羊肉,一下子掉到桌上。
魯仲連忽的一拍桌子,道:“說得對!”
這回輪到田單為之噴酒。
魯仲連慷慨激昂道:“小田你說得對,對極了!自暴自棄,你田單又何嚐不是自暴自棄呢?魯仲連知你自幼胸懷大誌,熟讀兵書韜略,精修武功劍法,一心望著可以功成名就,與管仲並列。隻可惜齊王對你們這支田氏宗族頗為顧忌,一直未敢加以重用,甚至還處處掣肘打壓,到如今,你雖身為王族疏屬,卻隻能混得個莊街的市掾,還需做出副竭心盡力、甘之如飴的樣子以掩人耳目,何其悲哉!”
市掾是個不上品的小官,平常也就隻能管理管理市場,維持維持秩序,其他的事則屬越權,沒什麼好牛的。
田單斂起嬉笑之色,一臉平靜,淡淡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魯仲連似乎怒氣未消,想也不想道:“鄒衍走了。”
田單道:“鄒衍是誰,他走了和我田單有什麼關係?”
魯仲連道:“他走了與你無關,但卻與齊國有關,因為他留下了一句話。你和齊國沒有關係嗎?”
王三笑道:“這是廢話。”
田單道:“這不是廢話,如果我要學孟嚐君,齊國便和我沒有關係,當然,我不是孟嚐君,更不學孟嚐君。所以我知道鄒衍是誰,也知道自己是誰,更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幹些什麼,我這不是在自暴自棄,而是在偽裝和隱忍,魯仲連你明白了嗎?”
魯仲連愕然道:“難道是我看錯你了?”
田單以一個“你看人向來不準”的眼神望著魯仲連,不答反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王三站起身來,運氣拔出射在門楣上的劍,微笑道:“三年磨一劍。”
魯仲連接過長劍道:“劍長六尺三寸,寬兩寸,重二十四斤,好劍!是把衝鋒陷陣的好劍!”
田單道:“應該取個名字。”
魯仲連道:“不管你田單有沒有自暴自棄,劍始終是好劍,應該取個好名字。”
王三道:“叫什麼好呢?”
“將軍劍!”
三人幾乎同一時間說出這個名字,接著觥籌交錯,開懷暢飲,一副久逢知己千杯少的勢頭。
魯仲連承認道:“我果然看錯你了,你沒有自暴自棄,你自然也仍舊是躊躇滿誌,看來你上煙花閣消遣風流當然也隻是做給有心人看的了。”
煙花閣是臨淄最紅的溫柔鄉,達官貴族、名流富賈最常去的風月場所,說難聽點,那也就是妓館,這林子裏頭,可是什麼鳥都有。
田單道:“你又錯了,我上煙花閣是心甘情願的,因為我愛上了煙花。”
魯仲連臉變的通紅,卻並非因為赧然,而是酒勁開始上來了,他使勁的甩了甩頭道:“喔!看來今天我喝多了,竟接連的判斷失誤,這是什麼酒來著?”
田單笑道:“這是王嫂新製的佳釀,取名叫男兒膽,飲之則健體禦寒的功效立杆見影,常年飲更能益壽延年,當然酒力不勝如魯仲連者除外。”
王嫂指的即是王三的妻子杜溫香,此女據說是“酒神”杜康的後人,慧智蘭心,很不簡單。
王三不悅道:“不要聽他胡說,我娘子的酒怎可能不惠及魯先生呢?隻不過魯先生一來就連飲三大杯的喝法有些不當罷了。”
魯仲連苦澀道:“我確實感到醉意了,魯仲連從未試過喝醉酒,聽說這似乎有些傷身的,不過喝醉的感覺也是一極棒,在我醉倒前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田單點頭不語。
魯仲連眼皮半垂,略帶顫聲的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王三期待道:“我亦很想知道。”
田單還將軍劍入鞘,微笑道:“今天是我要成為一宗之主的日子。”
魯仲連恍然,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似乎今日來此找田單的目的都已忘記,接著“啪”的一聲,仰倒塌上,呼嚕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