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當然不承認自己是因為沒有當皇上的經驗,隻知道嚴嵩是明朝最大的奸臣就討厭他,強辯說:“朕哪裏是斥退他了?不過是要起複夏言輔佐朕推行新政,便讓他給夏言騰位子罷了。論治國之才幹,論官場之聲望,夏言總要比他更有用一點吧。但朕也還讓他兼著翰林院掌院學士,仍食武英殿大學士的從一品俸祿,就算是冷藏著他,該用的時候,朕還是要用的。”他恨恨不已地說:“朕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麼‘尊禮派’、‘議禮派’,都脫不開一個‘禮’字,在他們眼中,禮法比朕這君父還要大,隻要涉及聖人禮法、朝廷規製,朕這君父的話也盡可不聽。說起來真正能實心幫朕的,除了你呂大伴這樣的自己人,也隻有嚴嵩那樣的奸佞之臣!”
呂芳嚇了一跳,趕緊跪下說:“奴婢鬥膽勸諫主子一句,奸佞之臣跟奴婢這樣的賤人一樣,可用卻不可大用,主子要做堯舜之君,開我大明中興之偉業,便要親賢臣,遠小人……”
朱厚熜說:“朕曉得你是怕朕又走回老路上去,前車之鑒朕還是記得的,首輔還是夏言幹,讓嚴嵩回內閣參與政事,在尊禮、議禮兩派之間再摻上沙子,看看誰還敢不聽朕的話!”
“奴婢還得勸主子一句,兵法有雲‘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陣;不和於陣,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呂芳轉了一句文之後,向朱厚熜解釋說嚴嵩和夏言自從翻臉之後便成了死對頭,如今國難當頭,朝局不穩,且不可再生事端。不若等平定了仇賊叛亂,主子挾大勝之威,料想也無人再敢挑戰皇權威嚴,那時候別說是讓嚴嵩回內閣,就算是讓夏言致仕,也隻在主子一念之間雲雲。
朱厚熜點頭說:“如此建議甚好。”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來嚴嵩還有個好幫手——兒子嚴世蕃,此人比他老爹還會揣摩聖意,嘉靖要辦什麼事情,隻要心思一動,他就能猜得**不離十,連當老子的嚴嵩都自愧不如,將兒子拉進內閣做為自己的助手,讓他代為票擬辦事,朝臣有事請示也總是讓他們去問兒子,時人皆稱之為“小閣老”,曰“嚴閣老當家,小閣老主事”。後來嚴嵩倒台還是因為嚴世蕃因母喪回家守製,不能再幫他在內閣處理政務,嚴嵩年老昏聵,擬旨辦差屢屢不當上意,才漸漸不為嘉靖所喜,聖眷也就慢慢淡了。這樣一位跟他老爹一樣,隻知道忠於皇上,管他什麼禮法天良的“好同誌”自然也不能遺忘,他便問呂芳:“前些日子嚴嵩的兒子嚴世蕃與翰林院那幫人鬧得不成樣子,你也是說與朕知道的。事體繁雜,朕倒忘了他如今在哪個衙門任職……”
“回主子,嚴世蕃時任工部營造司主事。”
“才是個六品主事嗎?好,時下京城大戰將起,加強城防軍備少不得他營造司出力,你去告訴他……”朱厚熜想了想說:“不,你還是悄悄去告訴嚴嵩,就說朕說了,縱使《永樂大典》浩如煙海,他也不必抄到老死,讓他擇其精華輯錄簡本,半年一年裏就要讓朕看到!”
這樣說一是留有餘地,因為他畢竟沒有拿定主意讓嚴嵩這個大奸臣再次進入內閣;二來也可以試探一下嚴氏父子揣摩聖意的本事,若是嚴嵩能想到自己還有回內閣的機會,他自然會督促兒子拚命辦差,把北京城修得固若金湯,讓韃靼騎兵和仇鸞的叛軍撞得頭破血流!
呂芳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主子聖明!”
“聖明也談不上,不過如今對肮髒的朝堂政治有所了解而已。”朱厚熜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又生氣地說:“你也曉得朕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更為了朕的龍椅,也得打贏眼前這一仗,為何方才在朝堂之上卻不幫朕說話?差點讓那幫顢頇鄉願的閣老大人們殺了那劉子昂,壞了朕的大事!你不曉得朕原本隻有兩大法寶,如今又多了一個,北京城下這一仗,想不打贏都難啊!”
呂芳沒有想到主子這麼自信,忙問:“主子可有破敵之良策?”
“山人自有妙計也!”朱厚熜賣個了關子,說:“你把那劉子昂給朕請來。對了,夏閣老他們今日朝堂之上吃了癟,不免傷了內閣的麵子,你親自去夏閣老家一趟,將西苑新下的果子賞他一籃,告訴他劉子昂身係我大明安危,朕才保下了他。此事要密,朝堂上自然無法和他細說,過些時日他便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