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卻不動步,說:“爹,既然他們子時才動手,現在離子時還有幾個時辰,倒也不急這一時。容兒子放肆說上一句,爹可想好了?”
嚴嵩怔怔地望著兒子,說:“想好了?想什麼?”
嚴世蕃的眼睛裏閃出興奮的光芒:“這可是天賜於我嚴家的良機啊,爹!若是成了,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便是我們嚴家的了。”
“成了?”嚴嵩啞然失笑:“可笑!你以為就以那幾個侯爺府中各不過千人的府兵家將,還有薛林義手下那不足五千之眾的衛所軍,便能把我大明給亡了?”
“如今禦林軍不在內城,大內守備空虛,或許事有可為……”
“真真如薛林義那幫閑散勳貴一般愚蠢!”嚴嵩喝道:“禦林軍雖不在內城,聖駕卻也不在宮中,大內不過幾處殿宇幾間房子而已,占之何用?”
嚴世蕃這才明白過來,奇怪地說:“對啊!他們為何做此之想?”
嚴嵩竟笑了出來:“還不是陳以勤那個老東西給他們出的主意,要效法英宗‘奪門之變’。”
明英宗正統年間,瓦刺犯邊,明英宗朱祁鎮親率五十萬大軍北征,因權閹王振弄權誤軍,導致明軍喪師土木堡,英宗也成了瓦刺的俘虜。朝臣擁立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鈺即位,年號景泰。其後明軍大敗瓦刺於北京城下,兩國議和,英宗返國,被尊為太上皇,景泰帝將其移居南宮,供養甚薄。景泰八年,一些別有用心的文武大臣左副都禦史徐有貞、京師營團軍指揮使石亨等人與太監曹吉祥勾結,趁景泰帝病重之際,劈開南宮大門,擁英宗於朝堂複位,史稱“奪門之變”。
“奪門之變?”嚴世蕃也笑了:“陳以勤那個老東西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陛下膺天明命,入繼大統已二十三年,如今卻從哪裏再尋一個英宗來坐天下?”
“陳以勤那個老東西給他們出的主意,讓他們奪得玉璽之後詔告天下,尊皇上為太上皇,由莊敬太子即位大寶。”
嚴世蕃不屑地說:“這就越發可笑了,莫說玉璽重重巨鎖鎖在尚寶監的寶庫裏,若無內應斷然難以找到;便是找到了,有真命天子在,玉璽矯詔頂個屁用!”
“不錯,皇上春秋鼎盛,安坐朝堂之上,呼吸之際有雷有風,竟也有人做此癡心妄想!”嚴嵩笑道:“一幫蠢貨找了個迂腐書生出主意,他們真拿陳以勤那個書呆子當徐有貞那樣足智多謀的鬼才呢!”
“兒子記得四年前皇上要潛心修道,欲令莊敬太子監國。陳以勤那個老東西上疏力諫,還伏闕痛哭,說什麼‘亙古未聞皇上在位,卻令年方五歲的太子監國之例’,如今倒好,卻要擁立還不到十歲的太子為天子了,那個老東西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啊!”
“這倒正合了薛林義那幫人的心思,主少國疑,正可專權擅政嘛!”
“其心可誅!”嚴世蕃應了一句,又問道:“莫非爹真以為他們事不可為?”
嚴嵩斬釘截鐵地說:“若真能成事,我大明都不曉得被亡了多少次了。或許皇上不需動刀兵,一個太監,一紙詔書,便能令他們灰飛煙滅!”
“爹莫要忘了,城外還有韃靼二十萬大軍,仇鸞也有十萬之眾,兒子料想他們或許不似爹說的那般不堪一擊……”嚴世蕃沉吟著說:“兒子明白了,這擁戴新君的不世之功,那些人且舍不得被別人分一杯羹去呢。”
嚴嵩搖搖頭說:“也不盡如此,說到底他們還是沒有奪天位自得的膽子,若是放韃靼進城來,事情便無法收場。即便韃靼無有再占中原之野心,仇鸞豈是那等好相與的?退一步說,哪怕仇鸞也不敢黃袍加身,手下那些與他一同起兵靖難的將佐軍卒又怎能沒有封公拜侯之心,少不得也要竄唆著他窺測天位。若真是那樣,仇鸞手中畢竟有十萬兵馬,以薛林義他們手中那點實力,未必能保住今日之榮耀!”
“爹說的是,這些人也真是蠢到家了,做了初一卻不敢做十五,又是各懷鬼胎,隻知道打自家的小算盤,確不是幹大事之人,還不如當初便不要生這等不臣之心,安安穩穩做他們的鐵帽子侯爺,還能保得家門有存,香火不滅!”
“若他們能如你這般曉事,或可放手一搏。”嚴嵩不屑地說:“一幫鍾鳴鼎食的公侯勳貴,再加上幾個迂腐的書呆子,能幹得成什麼大事!”
嚴世蕃的眼睛裏再次閃出興奮的光芒,壓低了聲音說:“爹既說到幹大事,兒子倒有個主意:不若兒子先不出城,待離子時不到一個時辰再奏報皇上。爹意下如何?”
嚴嵩打了個寒噤,象是看著一個魔鬼一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