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乍寒還暖(解禁第十四章)(1 / 2)

打定了主意,朱厚熜冷冷地問道:“你要參他什麼?”

翟鑾根本不顧皇上那森然的語氣,不顧身後六部九卿投射來的鄙夷目光,昂首說:“回皇上,微臣要參夏言不遵人臣事君之道,有違聖主隆恩及百官厚望。”

竟是如此大的罪名!

若坐實這個罪名,別說是乞骸歸裏,便是將夏言身送東市也未嚐不可,自己方才的那一大段明論宰相,實則褒獎夏言的話,翟鑾這個老東西竟然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以前隻有夏言偶爾跟自己抗辯,如今翟鑾還未坐上首輔那把椅子,就已露出了曹操之相,看來以前真是有點小覷了這個“甘草次相”!

朱厚熜死死地盯著翟鑾,追問道:“此話怎講?”

翟鑾道:“夏言忠直剛正,才能卓異,朝野上下無不景仰;受命掌國以來,輔佐皇上刷新吏治,整頓財政,強國富民之新政已初見成效,可謂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今寇犯國門,京城又起謀逆之亂,夏言身為首輔,更當與國同體,殫精竭慮為朝廷效命,為陛下分憂,卻萌生避禍歸隱,苟全性命之私念。如此不識大局,非但不遵人臣事君之道,更有違聖主隆恩及百官厚望。故臣懇請皇上斥其之不端,責其收回乞歸之請,命其堅定心誌,安守臣職,統率百官萬民共攘國難,安定家邦,則我大明中興之偉業有期矣!”

翟鑾一番話娓娓道來,竟是與自己想的大相徑庭,尤其是起題為“彈劾”,立意卻在“頌揚”,明貶暗褒的春秋筆法真是令人歎為觀之!朱厚熜不禁在心裏叫了一聲“佩服!”

不過,看看跪在麵前的夏言和翟鑾那兩張漠無表情的臉,再看看後麵站著的那些朝臣們一瞬間即由錯愕恢複平靜的神情,朱厚熜的心裏頓時萌生了一絲寒意——本以為自己當了兩年皇上,仔細研究了太祖、成祖兩位皇帝的實錄,遍閱了嘉靖當國二十一年的起居注,又剛剛經曆了舉子罷考、新政之爭、外敵入侵及京城謀反等一連串的變亂,自己已不再是那個貿然闖入曆史的懵懵懂懂的穿越者,對垂治天下、駕馭群臣有了一點認識也有了一點信心,卻未曾想到,一個官場有名的琉璃蛋兒、被人戲稱為“甘草次相”之人,竟有如此高明的政治手腕,令自己也自愧不如,更不用說是夏言、嚴嵩這樣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權臣!

國變頻仍,悍臣滿朝,自己真能當得了、當得好這個皇上嗎?

皇上沉默不語,夏言的命運便在可知與不可知之間,身為同年好友又是同僚政友的內閣學士李春芳終於忍不住了,前趨一步跪在了夏言的另一側,躬身說:“微臣李春芳附議翟鑾,懇請皇上責夏言收回所請,留任內閣,安心政事!”

嚴嵩雖無實職,卻是從一品少師,論品秩要高出六部九卿至少一級,因此在朝會之時站於內閣輔臣的身後第一排,他也跪了下來:“懇請皇上同意內閣之議,責成夏言收回所請,以移山心力輔佐明君上理陰陽,下安黎民,內修仁政,外禦強敵,開創我大明中興之偉業。”

嚴嵩的舉動提醒了那些表麵上平靜如常,其實心裏早就波瀾大起的六部九卿,他們雖說不知道皇上昨晚關於調整內閣班子的聖諭,卻知道既然內閣除夏言之外的兩位閣老都有意挽留夏言,自己跟著表態不用花任何本錢,若是再猶豫不決,可就是將首輔夏言和整個內閣得罪到了死處,便都跪了下來,齊聲說:“懇請皇上同意內閣之議,責成夏言收回所請,留任內閣!”

朝廷重臣們的態度出奇的一致,讓朱厚熜心中的寒意更濃了幾分,看看身旁的呂芳眼中也閃現出一絲憂鬱的神情,便將原本還想挽留夏言的那點猶豫全部打消了,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叫了一聲:“夏閣老。”

“臣在。”

朱厚熜說:“你盡心國事,竭力王命,致此勞瘁,此番又遭逆賊毆打恐嚇,朕不忍心強留你帶傷服勞,然致仕回鄉卻無必要,朝廷與朕旦夕也離不開你這樣的社稷重臣、國之幹城,不妨在京休養調理,內閣之事可委於次輔翟閣老與其他閣員辦理。”

夏言磕下頭去:“君父有命,臣子固不敢辭。怎奈罪臣樗蒲之才,難當大用,事主不效匡扶之力,用事難收社稷之功,屍位素餐隻會怠政誤國,上負聖心,下愧臣民……”

朱厚熜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朕為天下留卿,卿不必再辭。”

見皇上已經流露出不耐煩的意思,夏言也不敢再行推辭,便說:“微臣謝皇上恩典。微臣還有事要奏請皇上恩準,禮部兩位堂官尚書高儀與侍郎楊慎均已殞身國難,部衙長官佐貳皆已出缺,恐耽誤為各位殉國忠臣議定追諡一事。武英殿大學士嚴嵩德高望重,才具超凡,又曾執掌禮部多年,通曉部務,微臣以為可由其複任禮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