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如此恭順地悉心伺候,嚴嵩也不好再說什麼,便悶悶地哼了一聲,算是應允了。嚴世蕃趕緊吩咐伺候在門外的管家:“快把老爺的晚膳給送過來,溫一壺女兒紅。”轉頭對嚴嵩說:“爹自昨晚起就一直沒有歇息,今日定是又累了一天,就讓兒子陪爹小酌兩杯舒緩舒緩身子骨兒,如此可好?”
酒菜早已備好,即刻就送到了書房。嚴世蕃持壺把盞給父親滿滿地斟了一杯酒,雙手奉上:“兒子恭賀爹複任閣臣。”
嚴嵩接過杯子,淡淡地說:“給你自己也倒上吧。”
“是!”嚴世蕃激動地應了一聲,顫抖的手將幾滴酒灑在了杯子外麵。
嚴嵩看了他一眼,卻又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你都知道了?”
嚴世蕃喜滋滋地說:“回爹的話,今日午時歐陽世伯便已告訴了兒子。”
嚴世蕃所說的“歐陽世伯”是嚴嵩的知交好友和姻親歐陽必進,嚴嵩有一子二女,次女嚴蕊芳便是嫁於歐陽必進的長子,如今歐陽必進正在吏部文選司任正四品郎中,主管的正是全國官吏的遴選任用,班秩遷升及改調之事。今日夏言奏請擢升嚴世蕃為正五品大理寺丞得到皇上恩準,就由他文選司以吏部名義擬文上報內閣,歐陽必進得訊之後,自然要趕緊將這天大的喜事告訴嚴世蕃。
嚴嵩冷哼了一聲:“吏部公文今日未時才報至內閣,他午時便已告訴了你,身為文選司職官竟如此不遵律法,於國家遴選官吏之事上市恩賣好,操切淺薄至斯,虧得老夫還一直當他是可交之人!”
嚴世蕃賠著笑臉說:“歐陽世伯與爹知交多年,蕊芳妹子又嫁於他們家,他與我嚴家也算是一家人,這麼做也是替兒子高興嘛。”
“高興?現在就高興未免過早了些,做好你的眼下的差事才是正經!”
“昨晚爹淳淳教誨兒子都聽進去了,兒子自當遵著爹的吩咐去做。”
嚴嵩默默地點點頭,將酒杯端了起來,嚴世蕃趕緊舉杯,跟著父親一飲而盡。
夾了一片筍片送入嘴裏慢慢嚼著,嚴嵩問道:“你歐陽世伯沒有和你說別的什麼?”
嚴世蕃一邊持壺把盞給父親添酒,一邊說:“回爹的話,縱有話,歐陽世伯也不會與兒子這個後生小輩說,不過歐陽世伯說了,這一兩日便要到府上來給爹道賀。”
“道賀什麼?還不是想來撞老夫的木鍾!”
“爹,話也不能這麼說,”嚴世蕃替歐陽必進抱屈道:“當初夏言那老不死的回朝任職,歐陽世伯可沒少吃我嚴家的掛落,論說他本該早就升任六部佐貳的,卻生生被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壓了兩年,如今恰好有這個機會,也該挪挪地兒了。”
“挪地兒?”嚴嵩冷笑一聲:“文選司掌管全國官吏班秩遷升、改調之事,職權何其之重,他還想挪到哪裏去?”
“歐陽世伯也未曾與兒子說,不過兒子以為,刑部韓部堂殉難之後,十八衙門的部院長官都要調整,如今爹正管著這事兒,若是不趁此機會讓自家人得點好處,莫說別人要看爹與歐陽世伯的笑話,便是蕊芳妹子回來在娘親麵前一哭鬧,爹就難辦了……”
嚴嵩緊緊地盯著兒子:“調整補充部院大臣這麼大的事情,你怎知道翟鑾會交給你爹?”
“爹在考兒子了。”嚴世蕃自得地一笑:“若他翟鑾不把這件事兒交給爹,爹又怎會如此心事重重?”
對於兒子的機敏通達,觀察入微的本事,嚴嵩也是暗暗讚歎,但表麵上還是沉著臉說:“既然知道為父一直在為此事頭疼,卻為何又要幫你歐陽世伯說話?”
嚴世蕃沉吟著說:“兒子知道爹覺得這是個燙手的山芋,夏言那個老不死的畢竟沒有滾回老家去,爹確實輕易不好動他的人。不過兒子以為,縱是不動各部堂官,佐貳及要害部門的郎中寺丞還是可以做一番調整的。綜觀如今朝廷,有幾個尚書願意親掌部務?實事還都是下麵的人去做。隻要選好了人,爹處理起朝政也就容易多了。”
“話雖如此,可如今缺任的各部佐貳隻有楊慎留下的禮部侍郎一職,莫非讓你歐陽世伯到為父所掌的禮部來當侍郎?兩個姻親,一為堂官,一為佐貳,豈不招人非議?”嚴嵩說:“此事暫且作罷,你還想到什麼,不妨說來讓為父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