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爾虞我詐(三)(1 / 2)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翟鑾便將話題又拉回到最初:“既然如此,你我且要好生周詳參酌俺答求貢一事。依你惟中兄之見,我等如今又該如何處置?”

“但憑仲鳴兄一言定奪。”

“惟中兄,如今隻有你我二人苦撐危局,你就不必再跟愚兄掉花槍了。”翟鑾歎了口氣:“夏言與李春芳都可卸去幹係,你我二人卻躲不過去。茲事體大,稍有考慮不周之處,被夏言他們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皇上將你我二人身送東市甚或抄家滅族也未嚐不可。說句非人臣所敢言之言,便是不為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不為明君聖主的知遇之恩,隻為了自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你我也得同舟共濟,把眼前這道難關邁過去!”

嚴嵩說道:“仲鳴兄推腹心於嵩,嵩但有所想,絕不敢藏私。仲鳴兄,這等大事首輔不表態,你我閣員豈能隨意置喙?依嵩之見,還是原件呈送禦前,由皇上裁奪決斷為好。”

翟鑾眼睛緊緊地盯著嚴嵩,說:“惟中兄真做如此之想?”

“戰不可戰,和不能和,實乃兩難。故此究竟是戰是和,隻能聽憑聖裁。”嚴嵩懇切地說:“嵩若有半點虛言,蒼天不容!”

盡管嚴嵩已經表態要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營之中對抗夏言,但官場中人這樣的承諾能有幾分可信也隻有天知道了。畢竟事關身家性命,翟鑾有心要探問清楚,便說:“惟中兄可否與愚兄說個明白?”

嚴嵩說:“京城甫遭大亂,聖駕不安,百官驚懼,夏言便逢迎聖意,奏議將禦林軍、營團軍兩支精銳之師調入城內。此舉雖於穩定朝局不無裨益,卻不利於城外戰守。如今守禦德勝門、彰儀門兩處的各省勤王之師皆是武備廢弛,士氣低迷,將不知兵,兵不習戰,可堪一戰者百中無一,焉能是韃靼虜賊的對手?昨日戰報仲鳴兄想必也看到了,德勝門下十萬衛所軍頃刻間便潰於敵手,守將連斬逃卒近百名方止住潰勢,苦苦支撐危局。若無皇上布設在韃靼虜賊後方遊擊的戚繼光部及時側擊韃靼中軍大營,以圍魏救趙之法引韃靼主力回援,德勝門守軍幾有全軍覆沒之虞。可如今這種情勢,任誰也不敢建議皇上再將禦林軍、營團軍調至城外,得失兩難,此為不可戰之理。”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可要說到議和,此時也是決計不能,所為者三:韃靼真要議和,也需引兵退回漠上,再上表乞封求貢,豈有臨城議和之理?此一不能和;其二,俺答《求貢書》上所列之條件,較之前宋檀淵之盟,猶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絕無可能甘願受塞外夷狄這等欺淩侮辱;其三,身為內閣輔弼之臣,寇犯國門之時若是力主議和,皇上心中又該做何之想?即便皇上不予追究,滿朝文武也要將你我斃之於廷!”

嚴嵩分析的如此透徹,翟鑾也不禁黯然歎道:“知大勢者,惟中兄也!”

嚴嵩歎了口氣,又說道:“你我終歸不是夏言的對手,當此國難,他早就料定會有今日之事,遠遠地躲了出去,又將李春芳也支出內閣,留你我二人在此坐蠟,如今真是戰也戰不得,和也和不得。力主議和,便是怯敵懼戰,屈膝賣國;可若是不允議和,莫說發生人臣所不敢言之事,你我便成為遺臭千古的亡國之臣;隻要戰事持久,軍師折損過重,你我就逃脫不掉顢頇誤國之罪。待罪官場四十年,到頭來卻落得這樣下場,真該當年便不出來做官。”

見嚴嵩如此垂頭喪氣,翟鑾趕緊安慰他說:“身為社稷之臣,功罪非常理可以論之,惟中兄莫要耿耿於懷。不過,你所言夏言能安然置身事外,卻也未必如此,你大可不必擔憂。”他微微一笑,道:“市井有雲‘人到禮就到’,今日你我與李春芳三位閣員聯袂前去拜訪他,想必也無人不知。他若以為裝病便可騙得了天下人,騙得了睿智天縱的皇上,隻怕他是白做了多年的首輔。”

嚴嵩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問道:“仲鳴兄言下之意是夏言也需拿個主意出來?”

“若我所料不差,李春芳此刻正在他府上向他這個首輔大人稟報此事,遲不過明日,他的密疏必定呈遞禦前。”翟鑾笑道:“他想躲過這場禍事,可不那麼容易!誰讓皇上隻是讓他停職回府靜養,並未準他致仕還鄉呢?”

嚴嵩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撫掌笑道:“仲鳴兄高見。身為社稷輔弼重臣,隻要得知此事,他便不能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