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奸臣忠言(2 / 2)

前段時間的新政之爭中,盡管有禦史、翰林交章彈劾嚴嵩,但也可以看得出來,目前官場清議對嚴嵩的指責都還集中在他在嘉靖生父興獻皇帝稱宗入太廟一事前後言行不一,以及靠恭撰青詞入閣拜相這兩件事情之上,並無其他的穢行劣跡。而嚴嵩之所以成為有明一代最大的權臣奸相,大概是因嘉靖後期沉湎於修道求長生,不理朝政,他入閣柄政二十餘年,專擅國事,貪鄙奸橫,幹了許多禍國殃民、屠害忠良之事。可這些事情有多少是他為嘉靖那個雄猜多疑又剛愎自用的皇上背的黑鍋,又有多少是他那個貪婪成性又好色誨淫的兒子嚴世蕃打著他的旗號做的,有誰能說得清楚?嗜殺成性的嘉靖,卻在先流放後誅殺嚴世蕃之後,仍給嚴嵩留了一條生路,還“歲給祿米資用”,是否就是因為嚴嵩能真誠事主,並無二心,才博得這位薄情寡恩的君主的善待呢?

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朱厚熜便將征詢和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侍立一旁的呂芳。

呂芳麵露為難之色,但在朱厚熜嚴厲的目光逼視下,他隻好說:“嚴閣老,內閣大臣禦前奏對,本沒有奴才插嘴的份。但奴才卻要鬥膽說你一句,你公忠體國之心皇上自是知道的,但這些話你方才怎麼不說?你也知道,天子一言九鼎,豈有朝令昔改的道理!皇上即便是想賣個麵子給你,令郎嚴大人剛剛被打入詔獄,若是即刻就給放了出來,皇上的顏麵又何在?”

嚴嵩抬起了頭:“回呂公公的話,嚴某並非草木頑石,也有舔犢之情,犬子嚴世蕃,其性情暴躁,行事莽撞,得蒙聖恩幸進大理寺右丞,不思修身持謹,出言頂撞陳公公,更忤逆君父,怠廢臣職,導致有牢獄之災,嚴某也著實痛惜而又痛恨。但嚴某方才所奏,卻非隻是為救犬子,實是考慮邊將有罪,罪在仇鸞一人;諸臣有罪,罪在薛林義、陳以勤等逆臣賊子,但他們也並沒有多少私黨,且有些人已死,有些人已被擒獲下獄。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更有吾皇英睿明敏,乾綱獨斷,些許奸佞宵小縱逃得一時,諒其也難以遁形於煌煌天日之下,故才懇請皇上收回成命,推恩於諸臣以安社稷,定人心。”

說到這裏,嚴嵩突然又淚流滿麵地望著朱厚熜,說道:“皇上方才斥責犬子嚴世蕃‘市恩賣好,收攬人心’,老臣聞之不勝駭然之至。然如今仔細想來,他或也有此用意。概因老臣不才,待罪官場四十年,不思變通之道,更有行事乖張之處。朝野上下、官場士林疑我之心,謗我之言,皆由來已久,非旦夕之間,片言隻語所能消解。而國事艱難如此,又斷不容老臣有許多時日從容解說。君父不以老臣卑鄙,擢升老臣複任閣臣。犬子是否憂心老臣處境艱難,才行此非常聳動之舉,老臣也不敢斷言有無。但如今國難方殷,國仇未報,我輩人臣既食君祿,便要與國同體,上解聖憂,下舒民困,豈能因恪守孝道而廢君臣之大義,僅此一點,身入詔獄便是他咎由自取!”

若說剛才嚴嵩那些話還讓人懷疑他居心不良的話,此刻聽到他居然坦然地承認嚴世蕃的舉動有“市恩賣好,收攬人心”的用意,朱厚熜也不禁為之動容了,說:“你說的話,朕自會好好想想。你已過花甲之年,就不必跪著奏事了,起來吧。”

“謝皇上!”嚴嵩叩頭謝恩,卻並不站起,說:“老臣還要瀝血勸諫皇上一句,國事紛亂,人心惶惶之際,人人亂得,惟獨皇上亂不得,皆因皇上身上擔負的,可是我大明千秋國運、萬世基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