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南叛亂(2 / 2)

樹倒猢猻散,趙勇死於亂兵之手,他身邊得用的幹兒子楊金水隻得倉皇逃離南京,在東渡黃河之時,遇到了榮王阿寶。由於不知道各地官吏是否參與謀逆,他們都不敢暴露身份,而是裝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不過,兩人以前曾在南京見過幾次,虛與委蛇地試探幾句之後,就摸清了彼此的底細,同在難中之人自然同病相憐,於是便相約同行前往北京報訊。

至於榮王阿寶,生性貪鄙愛財的他盡管也對子粒田征稅十分不滿,但比之白花花的銀子,他更看重的是自家的性命,他既沒有膽量跟著那些藩王一起造反,更不看好那些藩王所謂的“靖難”,因此,他被湖廣總督牛君儒的一份勸進表嚇破了膽,悄悄藏匿了家人,帶著對他最忠心的侍衛趙隱化裝潛行,匆匆逃離了封地常德。

一行三人曉行昏宿,進了河北地界,馬匹都累死了,榮王阿寶騎著趙隱那匹名曰“追風”的汗血寶馬,楊金水就隻能靠著兩條腿一步一步地往京城走,加之京郊百裏之內的百姓都已逃難,難以找到食物,不得不靠野菜蔬果果腹充饑,真讓從小就錦衣玉食的榮王阿寶吃夠了苦頭。接近戰線之時,榮王阿寶和楊金水兩人又落到了出城遊擊的戚繼光手中,若不是先行探路的趙隱及時趕回來,或許他們就被戚繼光當作奸細殺掉了……

聽著楊金水戰戰兢兢地奏報,朱厚熜的麵色越來越陰冷。有嚴嵩、高拱兩位外臣在場,他還能竭力保持著表麵上的鎮靜,但他那不知不覺中微微顫抖的身子、臉頰上因咬緊牙關而驟然迸出的棱角,還有那因握緊拳頭而泛白的關節,無一不在顯示著他內心的憤懣已到了怎樣的一種程度!

還不隻是憤懣,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悄然湧上了朱厚熜的心頭,有那麼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副國破家亡的可怕圖景:京師的城門紛紛失守,紫禁城內外燃起了衝天大火,禦林軍和內侍作鳥獸散,文武百官或死或逃或降;而他——大明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垂拱九重禦極天下的皇帝,披散著長發,孑然一身孤獨地走向,解下身上的玉帶,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做了一個圈套,投繯自盡……

難道說,就因為我一心想要中興大明,推行富民強國的新政,竟提前一百年將大明王朝推向了滅亡的深淵?而我,也要落得崇禎皇帝那樣悲慘的結局?

這種可怕的幻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想要動彈一下,以擺脫那種重壓,卻覺得渾身無力;想要開口說話,卻覺得那股自十天前薛林義、陳以勤謀反,焚燒宮殿之時,便一直鬱結在胸中的那股焦灼之氣再一次飛速運轉,刹時就衝遍了他的五髒六腑,充斥在他全身百骸的每一個毛孔之中,無比的焦渴使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可也正是因為想起了崇禎,他立刻又冷靜了下來:明朝滅亡雖發生在崇禎一朝,但禍根卻早早就埋了下來,就是因為這要命的財政問題。藩王宗親不納稅,官紳士子也不納稅,朝廷賦稅隻能取之於百姓,百姓不堪重負,便隻能將田土賣與藩王宗親官紳士子,土地兼並之勢愈演愈烈,不但國家財政日漸枯竭,更使大量破產農民無以為生,社會矛盾急劇惡化,抗捐抗稅的民變暴動此起彼伏。其後,為了抵禦迅速崛起的滿清,明朝不得不加征“三餉”,對本來就已經一貧如洗的百姓橫征暴斂,敲骨吸髓,又遇到連年的天災,百姓實在活不下去,終於爆發了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李自成就這樣登高一呼,四方百姓便群起而影從,象一股剛猛無情的狂飆,衝擊一切,掃蕩一切,從王朝大廈賴以矗立的最底一層、也是最根本的一層騰然而起,莊嚴肅穆的廟堂頃刻間殿基塌陷,梁柱摧折……

因此,新政雖然操之過急,但改革的方向絕沒有錯,若是因循守舊、不思變革,即便能苟延殘喘一百年,最終還是難逃滅亡的命運,要想拯救衰亡的大明王朝,就必須堅定心誌,打贏這一場關乎國家生死存亡的平亂之役。隻有挾大勝之威,才能鞏固皇權,震懾那些素懷異心的宗室勳貴官紳豪強;才能革故鼎新,重整山河!

據楊金水說,南京的兵亂已經平息,江南叛軍下一步肯定是要整軍北上。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盡快解決城外的韃靼鐵騎,否則就會陷入兩線作戰的險境;若是他們兩方結盟,後果更是不堪設想——這種可能性非常大,仇鸞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