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交鋒 第一章 相府來客(2 / 2)

兒子的至誠孝心令嚴嵩也不禁為之感動,笑著說:“又在說這些傻話,為父身負王命,屢受皇恩,怎敢言‘辛勞’二字。”

“爹責的是。不過兒子以為,爹身為國家肱股之臣,肩上擔著大明的江山,且不可累壞了身子。”嚴世蕃一邊說著,一邊躬身上了大轎,伸出雙手要攙扶父親下轎。

嚴嵩擋開了兒子的手,正色說道:“越發說起渾話來了!肩上擔著我大明江山社稷、天下蒼生的是皇上。除了皇上,誰敢侈談肩上擔著大明的江山!”說著,他自己走下了大轎。

站滿一地的丫鬟仆役一齊跪了下來:“恭迎太老爺回府。”

嚴嵩頗為不喜這樣的俗套虛禮,但嚴世蕃卻說相府之家,若是沒個規矩,隻怕會被旁人恥笑,不是什麼要緊之事,嚴嵩也就隨他去了。

溫言吩咐家人都散了,嚴嵩又邁步向書房走去,嚴世蕃趕緊跟了上來,說:“爹,家中有個客人還請爹撥冗一見。”

“是不是鄢茂卿?”

“回爹的話,景修(鄢茂卿的字)幾次登門拜訪,爹都不在……”

嚴嵩沉著臉打斷了他的話:“我問你,鄢茂卿來家裏,可帶了什麼東西?”

“回爹的話,景修到家裏來,隻帶了十壇子黃酒。”

十壇子黃酒?嚴嵩心裏冷笑一聲,鄢茂卿是他的門生,他怎能不知這個人的品行。往年也是送十壇子黃酒,裏麵倒有五壇子的金銀珠玉,這等拙劣伎倆,旁人一猜便知,他還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

“我是內閣輔臣,他是大明職官,若為公事,可去內閣找我,內閣也可派人到官驛和他談;若為私事,我嚴家與他並無私事可言!還有,”嚴嵩盯著兒子,鄭重其事地說:“你記住了,非常之時,家中更要立下一條規矩,不可再受人私謁,省得招人閑話,惹出什麼是非來!”

嚴世蕃與鄢茂卿是酒色財氣同道中人,加之鄢茂卿又長期出任巡鹽禦史這天子第一號肥缺,大把的銀子送上去,早就與嚴世蕃結成了打斷胳膊還連著筋的好朋友,聽父親這麼說,自然要為鄢茂卿打抱不平:“兒子知道爹修身持謹,一塵不染。不過,景修是爹的門生,進京來若是不來府上拜望,倒讓人覺得他不懂禮數,更要怪他忤逆師長了。”

嚴嵩氣哼哼地說:“他若是如胡汝貞(胡宗憲的字)那樣,隻帶文章不帶那些阿堵物,誰能攔他!”

聽到父親提起那個不但不送銀子,當麵連句奉承話也不會說的餘姚縣令胡宗憲,嚴世蕃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爹,兒子就不明白,你為何那樣看重那個七品芝麻官!從江南逃回來的官員那麼多,旁人千請萬請求爹具保,爹一個也不允,倒是對胡宗憲,不但為他具保,還要舉薦他升任正六品的大興縣令。兒子可聽歐陽世伯說了,吏部有人抱怨爹為援引門生不遺餘力呢!”

嚴嵩輕蔑地一笑:“不外乎就是徐階不喜為父取他恩師翟鑾而代之,說上幾句酸話而已嗎?翟鑾回府休養是皇上的旨意,與我何幹!再說了,我舉薦胡汝貞,也是為國用賢,任他旁人說三道四,皇上睿智,即時就將我的奏疏批紅照準了。”

“爹當然是內舉不避親,可旁人卻不這樣認為啊!他們都說,是皇上看在爹的麵子上才升了胡宗憲的官;甚至還有人說,不定胡宗憲給爹送了多少銀子呢!”

“胡說!”嚴嵩怒道:“我門生遍天下,其中可堪大用之才,惟胡汝貞一人!說那些話的人也不去訪上一訪,他胡汝貞出身貧寒,為官又清廉自省,哪有許多銀子送我!”

“是是是,”嚴世蕃見父親動了真怒,連忙賠著笑臉說:“兒子知道,自從胡汝貞被爹列入門牆,爹就一直以國士視之,舉薦他升官也是憐惜其才。”

嚴嵩緩和了語氣,說:“你自家也要記住,胡汝貞才能卓異,又不貪財,日後必有一番作為,成就也定不在你之下,你平日要多和他親近,不要老和鄢茂卿那樣的人攪在一起。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過從甚密,對你的官聲風評可是不利!”

“爹責的是,兒子記住了。”嚴世蕃說:“不過爹放心,今日來客可不是鄢茂卿。”

“是誰?”

“賀蘭石,京城最大的商行昌隆號的大東家。”

“一個商人?他來見我作甚?”嚴嵩又沉下了臉:“你便是為此專程將我請回家來的?”

嚴世蕃眨巴著那隻獨眼,詭異地笑了:“爹何不親自與他晤談?兒子敢以性命擔保,爹聽了一定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