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利益均沾(2 / 2)

經過了這麼一年多的挫折和動蕩,朱厚熜已經不指望那些飽受聖人教誨,滿腦子“士農工商,自有分野”封建等級觀念的官僚士大夫能理解自己大力發展商業,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的良苦用心,對這些彈章奏本一概留中不發——大戰初定,江南又起了叛亂,目前壓倒一切的是穩定朝局,團結和調動一切力量,戮力同心,共赴國難,反正晉商的銀子已經入了國庫,韃靼求貢開互市還有一段時日才能施行,沒必要急著挑起爭端。

受到攻訐的嚴黨,以及被賀蘭石收買的官員見皇上對此事並未做出明確表態,以為聖意尚在猶豫之中,心中深感不安,決定予以反擊,為對皇上心思早已了然於心的嚴嵩一言所阻:“我等胸懷社稷,兼濟蒼生,公忠謀國之善早已簡在帝心,如今隻需堅定心誌,秉持上意去做,彼輩區區口舌之利,其奈我何!”

果然,又過了兩天,朱厚熜便頒下口諭,著內閣即刻擬旨,對晉商賀蘭石諸人上體國難,為君分憂的義舉予以旌表,並明發邸報刊行天下,朝野關於晉商包銷國債一事的爭論遂漸漸平息。

見此舉不能奏效,徽商集團又改弦更轍,通過與江南各大商幫多有來往的榮王阿寶,密奏皇上,聲言徽商集團也願為國分憂,輸財五十萬兩以示共赴國難之決心,懇請朝廷增發國債五百萬兩,由徽商承銷。作為交換條件,懇請朝廷也許開海禁,準許民間商人參與海市。

嘉靖二十二年年初,為了緩解財政危機,朱厚熜下旨準許重新開展朝貢貿易,並複設了蘇、杭、泉州與寧波等處的市舶司,但東南沿海的倭患日甚一日,海路不靖,西洋諸番國小勢微,有心朝貢,無力成行;雖朝廷責令兵部並東南沿海諸省加緊整飭軍備,加強海防,肅清海路又非是一日可以奏效,因此,朝貢貿易未得到很大的發展,市舶稅也沒有收到多少。這樣的結果令一心要大力發展海外貿易來帶動國內商品經濟發展,促進資本主義萌芽的朱厚熜很是沮喪,也無法以事實說服那些因循守舊的封建官員和士大夫同意廢弛海禁,後來又因新政引發了接二連三的反對,導致外敵入寇,內亂不休,這個想法也就隻好暫時擱置下來。徽商集團的提議可謂是正中他的下懷,當即下詔恩準。

先是晉商集團,再是徽商集團,為了確保朝廷能同意自己的條件,早已暗中收買了京城勳貴重臣、貂鐺貴宦和大部分官員,並許諾利益均沾,以換得官紳階層的支持。因此,如此重大的、嚴重背離了明太祖朱元璋“寸帆片板不得下海”祖訓的決策竟然沒有在朝堂之上引起太多的非議。

這也在朱厚熜的意料之中——半月之前的糧食大戰之後,他責令東廠和錦衣衛加強了對京城豪富巨賈的監控,自然很清楚其中的貓膩。但事急從權,如今國難當頭,可顧不上反腐敗,就對那些收受賄賂的官員網開一麵,反而以“目下國事蜩螗,已不堪問,且不可妄開意氣之爭。”為由,下旨斥責了幾個仍死抱著祖宗成法不放,上疏堅決反對朝廷廢弛海禁的清流官員,贏得了朝野上下一片“吾皇聖明”的頌揚。

有嚴嵩說動呂芳授予賀蘭石官職的先例,得了徽商集團重金賄賂的榮王阿寶也厚著臉皮向“皇帝哥哥”提出了同樣的要求。朱厚熜受不了這個活寶堂弟的糾纏,隻好答應了,但也提出了更苛刻的“考驗”的條件:一是三月之內,自江南弄來三十萬石糧食;二是廣泛搜集江南叛軍的情報;三是相機收買附逆叛亂的各邊鎮軍將,要他們歸順朝廷,並暗中許諾,對他們附逆之罪既往不咎。

徽州商人跟山西老摳一樣,一向儉省得緊,隻在兩件事情上異常的大方,一是烏紗帽,二是紅繡鞋,為了結交官府和追逐美色,往往不惜一擲千金。麵對這個千載難逢的改變自己政治地位的機會,徽商集團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皇上的“考驗”,不少商人更是迫不及待,交了購買國庫券的銀子之後就收拾行囊,動身趕赴江南,要憑借他們在江南諸省深厚的根基和在江南官場上千絲萬縷的關係,完成朝廷交付的三大光榮使命,以期在戰後的論功行賞中,為自己掙得以前數代先祖窮其畢生所有也不曾換來的官員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