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軍令如山(1 / 2)

由於北京過於靠近北方邊境,時刻受到蒙古諸部的威脅,自從明成祖朱棣遷都於此,絕大多數時候,京城一直駐紮著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兵馬,拱衛京畿,策應邊鎮,為此修建了大量的兵營,營團軍所駐紮的京師北大營便是其中之一,營中最大的軍校場足以容納數萬兵馬同時操練,往來馳騁。皇上檢閱六軍及軍事操演就安排在這裏。

為了迎接皇上的檢閱,五萬營團軍子時便起身集合,整理軍容,將鎧甲兵器擦拭得鋥亮,從拂曉時分起,就源源不斷地開進軍校場,在各營、隊、哨官的帶領下,在事先劃定的區域站定了,早飯也隻是每人發了幾個饅頭,就著葫蘆裏的冷水三口兩口地塞下。

沒有人對此發出任何的抱怨--親眼見到頂禮膜拜的萬民君父,是終生難得的一大殊榮,尤其是那些新近招募從征的士卒,更是激動得無以複加,不顧隊官哨長粗魯的叱罵,拉著那些參加過北京保衛戰,因而也得以目睹天顏的老兵一遍又一遍地問:“皇上的武弁服真的鑲滿了寶石嗎?”那些平日裏在他們這些新兵蛋子麵前牛皮烘烘的老兵很是得意,也就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回答同樣的問題,哪怕他們當日隻是遠遠地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也總是用不容置疑的堅定語氣給予肯定的回答,然後,與新兵一起,緊緊地盯著那還是空無一人的閱武廳,眼中隱約閃爍的淚花在清晨第一抹朝霞的映照下,顯得是那麼的晶瑩閃亮……

由於是京軍大營,高高矗立在校場中的那座寬敞宏大的閱武廳,本來就是按天子閱兵的規製,麵南背北而建。不過,自從建成之日起,那上麵似乎隻站過明成祖永樂皇帝和明武宗正德皇帝,其他更多的時候,是代天子檢閱六軍的親王勳臣。今日,它又要迎來真正的主人了,因此,早就被粉飾一新,當中擺上了一張鋪著虎皮的盤龍交椅,地上還鋪著嶄新的、厚厚的毛氈。廳前的空地上,高高飄揚著按天子儀仗樹起的九麵龍旗。

閱武廳外的左側,矗立著一座高高的將台,一根直指雲天的巨型旗杆頂上,迎著晨風獵獵地飄舞著一麵“帥”字大旗。閱武廳和將台的周圍,站著一排排軍校,一個個頂盔貫甲,嚴陣以待。這些人是營團軍中隊官以上的軍官,負責保衛前來閱兵的皇上的安全。不過,按朝廷規製,他們也不能接近閱武廳三丈之內,任何企圖靠近之人都將被隨行護駕的錦衣衛和禦林軍格殺勿論。

當初升的朝陽給如雲的旌旗和如林的刀槍抹上一層金黃的顏色的時候,標誌著天家威嚴的金瓜斧鉞、明黃羅傘組成的儀仗終於出現在了校場門口,隊伍騷動了起來,每個人都伸長脖子,盡力張望著,引來了營、隊、哨官們刻意壓低嗓子的嗬斥:“跪下,都跪下!誰敢抬頭褻瀆聖顏,軍法從事!”

所有士卒都遺憾地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刀槍,跪俯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偌大的校場鴉雀無聲,密密麻麻地跪滿了軍容嚴整的將士,這樣的場景與朱厚熜想象中熱鬧喧騰、群情激昂的閱兵式相差太遠,興之所動,轉頭對緊隨在身後的呂芳說:“牽馬!”

天子檢閱六軍,隻需移駕就坐閱武廳,接受全軍將士的叩拜,觀看各軍依次通過即可,頂多也隻是乘著抬輿,緩步繞場一周以振奮軍心、激勵士氣,不需要騎馬巡視。這樣標新立異的做派也不符合朝廷禮儀規製,但在外臣麵前,呂芳從來都不會對皇上的命令發出任何質疑,悄聲吩咐一聲,鎮撫司副使、大太保楊尚賢立刻將跟在皇駕儀仗之後的禦馬牽了過來,抓住絲韁,跪在了地上,盡力挺起了脊背。

朱厚熜沒有踩他的脊背當上馬石,而是用手抓住鞍轡,腳一蹬地,就跨上了馬背。

大內駟馬監的那幫奴才早就將萬裏挑一的禦馬訓練得服服帖帖,比一頭毛驢還溫順,對於他這個實際年齡才二十多歲的人來說,隻要不沉湎酒色被掏空了身子,再稍加練習,就能輕鬆地做到這一點,但滿朝文武的心中同時發出一聲讚歎:禦駕親征之後,皇上的騎術竟更加精進了,渾然不象是一個已年過不惑、養尊處優的天子!聖體康健如此,家國社稷之幸,百官萬民之福啊!

端坐在馬背之上,朱厚熜轉頭對高拱等人說:“肅卿、誌輔、元敬,陪朕檢閱我大明軍隊。”

朝廷公侯卿相俱在場,皇上惟獨點了他們三人的名字,這自然是天大的榮耀恩遇,但也等若是將他們置於了眾矢之的,容易招惹那些一、二品大員的嫉妒,換做別人或許應該跪地辭謝,但高拱等人都不敢給興頭上的皇上潑冷水,加之又都是心氣正盛的年紀,也就顧不得許多,應一聲諾,一齊跨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