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和初幼嘉兩人心裏同時泛起了一個疑問:先生是何時蒙詔起複的?
他們昂然不跪,又不遵禮儀地發出驚呼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那些虎視眈眈地站在街道兩旁的兵士也投過來惡狠狠的目光,兩人心裏一陣緊張,悄悄地退到人群之後,也跟著跪了下來。
緊接著文武官員隊伍,八名身穿紅綢轎衣的輿夫合力扛著一乘步輦,緩緩走來。這是一乘親王專用的巨型步輦,足有一丈多高、八尺多寬,共有四根轎轅,長的兩根超過三丈,短的兩根也有兩丈多長。與那些開道旗幟一樣,步輦也是嶄新的,那些紅髹立柱、裝飾著金銅寶珠的輦頂、朱紅色的遮簾和四周雲狀的雕飾,以及更多的叫不出名字的裝飾,在三月的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發出炫目的光華。
由於步輦的兩扇門緊緊地關閉著,無法看清楚到底是誰駕臨南都,但僅憑這乘布輦的尊貴儀製,以及它緩步行進時的威嚴氣派,已令街邊跪著的所有人強烈地感到了一股威壓之勢撲麵蓋頂而來,不由得都將頭深深地俯在了地上,在步輦徐徐通過的整個期間,再也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步輦之後,又是大隊的兵士。但這些人又與前麵的那些戎裝甲士有所不同,一個個麵膛黝黑,身材矮小,不但沒有頂盔披甲,而且手持的也不是明軍慣常所用的製式兵器,所拿的刀槍矛斧跟他們身上的服飾一樣樣式古怪,甚至還有竹槍木棒之類的簡易得不成體統的武器,顯然是在明軍中被當作奴兵對待的苗、瑤、壯等南蠻各族的兵士!
張居正和初幼嘉兩人都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他們也知道,為了拚湊起號稱八十萬大軍的靖難之師,新明朝廷曾征發了為數眾多的南蠻各族壯丁,但無論如何,這樣的兵士也不應該出現在親王隨扈的護衛隊伍之中,有礙觀瞻不說,更有損天家體麵!
兵士走過之後,進城的儀式基本就應該結束了,戒嚴的兵士也收隊集合,跟隨在大隊人馬之後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人們輕鬆了起來,開始陸續地起身,有人更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迫不及待地與身旁的人交換著看法,並為了到底是那位藩王宗親駕臨南都而熱烈地爭論起來。
張居正和初幼嘉兩人也站了起來,一邊拍打著直襟下擺上的灰塵,一邊跟在入城的隊伍之後,朝著城裏走去——出遊的興致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親王進京之事所敗,更令兩人關切的是,壓根就不看好南都靖難的顧璘怎麼會突然冠戴齊全地出現在某位親王隨行護駕的隊伍之中!這個問題,如果無法找到顧璘問個究竟的話,大概也能從身為禮部官員的何心隱處打聽到什麼消息。
剛走了幾步,前麵突然人喊馬嘶,象是發生了一陣騷亂,繼而隊伍停了下來。張居正和初幼嘉兩人正在張望,剛才走在他們前麵的行人突然一起轉身,潮水般向後退去,直將兩人撞得東倒西歪,立腳不住,被一下子擠到了街邊上。
初幼嘉大怒,猛地將一個剛剛撞到他身上的人推了開去,喝罵道:“大膽狂徒,竟敢衝撞本相公!”
那個一身粗衣短打的中年男子其實跟他們一樣,都是被旁人擠到邊上的,但見他是個衣著鮮亮、儒服方巾的公子哥兒,也不敢跟他爭吵,忙低頭告罪:“小人該死,衝撞了爺,求爺饒恕!”
初幼嘉還欲喝罵,張居正忙拉住了他,問那位男子:“哎,前麵發生什麼事了?為何這般吵鬧?”
“小人……”那位中年男子眨巴著眼睛,又看了看前麵鬧哄哄的人群,說:“小人委實不知……”
初幼嘉又來氣了:“不知發生何事,你跟著瞎跑什麼?竟衝撞了本相公!”
那位男子委屈的說:“這位爺,非是小人存心故意,實在是前麵的人都在往後擠,小人也是沒辦法……”
身邊急匆匆地朝後跑的一個儒服方巾打扮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衝他們拱拱手,說:“兩位兄台,前邊來了大隊軍馬擋著路不讓走,象是要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