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文教興國(2 / 2)

無論如何,這個建議比初幼嘉原本打算的遁入空門,自求解脫無疑要積極得多,也合理得多,他似乎頗感興趣,一路上與何心隱熱烈地討論選擇何處風景優美的名山勝地開辦書院,請哪些當世理學心學大家來院講學等等諸多問題,並為之爭論不休,幸有張居正時時充當和事老,兩位未來的書院山長才沒有在他們的書院還未建起之時,便因意氣之爭而分道揚鑣。

在與何心隱爭論的時候,初幼嘉不慎說漏了嘴,說曾在顧璘那裏看到過朝廷刊印的《民報》,上麵說朝廷如今在京師興辦國立小學,收容孤兒入校讀書習字,由朝廷遴選年高德碩、辦事穩重的舉人、秀才為老師,並提供廩膳;還頒布了命為《興學新政》的詔令,要求全國大辦義學,由各省府州縣動員本地縉紳之家捐資興建學堂,招聘教習為幼童發蒙--他清楚地記得詔令上說:“凡各村社錢無論按地、按糧,公田存款,每年提出若幹,先盡義學經費。大村設學一,中村則兩村合辦,貧瘠之村則數村並辦,畸零不成村者就近入學。各州縣牧民之官當邀集鄉紳社首,悉心籌議,各就本地情形酌情舉辦。城中無社錢者,由官籌建,先為創行,其如何設塾、如何延師,開列規條,供各村仿照……”

偷來的鑼鼓敲不得,他竟在身為新明朝廷職官的何心隱麵前說起《民報》之事!張居正心裏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卻聽何心隱搖頭歎息著說,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論說如今在北京垂拱九重的皇上既然一意孤行地推行**士林的官紳一體納糧之法,足見他根本未把士人君子、乃至文明教化放在眼裏,卻不知道他為何又大辦教育,還提出了“文教興國”這樣的聖訓,若說隻是為了收攬人心的欺世盜名之舉,未免失之苛刻,但他究竟是何用意,就無從可知了。

張居正心眼一動,問道:“柱乾兄也曾看過《民報》?”

何心隱麵色微微一紅,隨即就坦然承認,並從隨身攜帶的書箱的最裏層翻出一疊《民報》,說是新明朝廷上下早就知道朝廷編印《民報》一事,也知道這是朝廷攻心之計,已將之列為禁書,照理他是看不到也不能看的。不過,某日在三山街書坊閑逛之時,一個相熟的坊主悄悄賣給了他幾份,因是商人從北方偷偷帶過來的違禁品,被官府查抄出來要依律治罪,坊主擔了天大的風險將之翻刻,因此,每份《民報》竟要了他半錢銀子。

張居正和初幼嘉兩人拿過來一看,果然字劃不如官府刻板那樣清晰,也沒有他們曾看到的若幹插圖,可見書坊翻刻之時隻求快速和省事,質量就無從保證了。

對於朝廷大辦義學之事,何心隱頗有微詞,一是開辦的學堂雖與私塾一樣,都以《百家姓》、《三字經》等書為發蒙教材,卻還開設有算學、格物等課程,女子學堂竟然還教習女紅、醫護等事,這等旁門左道豈能等大雅之堂?以此種義學培養出來的士人學子,如何能潛心研習四書五經,專注於春秋大義、聖賢教誨?更不用說浸淫於秦文漢賦、唐詩宋詞,倡我中華之文明教化?二是興辦義學向來由各宗族自辦,宗族的祠田收入為辦學之資,不足之數由宗族中的富戶分擔,如今改由官籌建,難免一些操行不端、貪鄙成性的官員會趁機中飽私囊;三是各宗族也未必情願掏錢糧讓別人家的子弟入學讀書,那些州縣牧民之官為了逢迎聖意,定會強行攤派,難免引起民憤……

這些小事暫且不論,最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朝廷居然還標新立異,明令創辦曠古聞所未聞的女童學堂!雖明令習學之書以太祖高皇帝禦製《女訓》為主,但仍有種種弊端,首要者有二:一是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識字隻為粗通文墨,何需專門進學堂讀書;二是學堂執事、教習皆為男子,有礙男女之大防,還是在自家延請年高德碩的塾師為宜。

不過,盡管有這樣那樣的不滿,何心隱也坦然地承認,廣辦義學之事乃是“昌德之舉”,若非南北交惡,戰亂不休,他真想去京師看一看新開辦的國立小學究竟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