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事出有因(2 / 2)

不過,想起高拱、俞大猷和戚繼光那坦蕩的眼神,還有那颯爽的英姿,他實在不忍心以這連莫須有的罪名都算不上的猜疑,就將他們調離他們一手組建起來的,傾注了無限心血和感情的營團軍;再者說了,這三個人都是朝廷棟梁之才,即便要調開,也得要為他們找個更能用其所長的地方,更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不能傷了這幾個能臣幹員的心……

還在猶豫之時,俺答派黃台吉來朝貢,重建的錦衣衛江南情報網也陸續送回來江南叛亂的詳情。據報,趙鼎、齊漢生等人並未附逆;張經已遁出南都,潛回福建家鄉,正在調集福建各州縣兵馬準備平叛;朱紈也在廣東公開聲討江南謀逆的亂臣賊子,並集結軍隊,守土保境,所謂高拱、俞大猷涉嫌謀逆的理由全是捕風捉影之事。朱厚熜立刻醒悟了過來:TMD,差點上了嚴嵩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的當了!他哪裏是在替老子著想,分明是在嫉賢妒能,排斥忠良嘛!下一步,大概就是要挑唆著老子上演一出“風波亭”了吧!

越想越氣憤,朱厚熜當即召嚴嵩進宮,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人臣事君之道,惟有秉公據實,無私無黨,可綜觀滿朝文武,會做官的不會做事,會做事的做不成官,對外做戰,無論文鬥還是武鬥,屁也不是;植黨營私、互相拆台的水平倒是一流!還毫不客氣地敲打嚴嵩說,害怕周亞夫細柳營的是什麼人?是謀逆作亂的七國之君,亂臣賊子!如今內憂外患,變亂頻仍,社稷之危,已是危在旦夕,就衝著北邊的虎視眈眈韃靼,江南蠢蠢欲動的叛軍,還有東南海麵上日漸猖獗的倭寇,朕也不能自毀長城!

誰知嚴嵩竟一改往日的恭順,抗辯道他並不是懷疑高拱、俞大猷和戚繼光有謀逆之心,但人心叵測,旁人不論,薛林義七代簪纓,屢蒙浩蕩天恩;陳以勤世第書香,更為聖人門徒,怎麼就做出了那等駭人聽聞的陰謀弑君奪位之事?為人主者以坦誠之心待臣子,這當然沒錯,卻不能沒有戒備之心。太祖高皇帝《皇明祖訓》有雲,凡帝王居安之時,應該常懷警備之心,日夜時刻不可鬆懈,這樣才不至於被人所窺測,國必不失;每天都要當成是在戰場上一樣,白天注意觀察周圍人的言語舉動,晚上要嚴密巡查,搞好宮內安全保障;即使是朝夕相見的心腹之人,也要提高警惕,所謂有備無患也;如果有機密之事要與親信商量,需要屏退旁人,也不能令護衛們退得過遠,最多十丈,不可再遠;兵器、甲胄不離左右,更要選擇數匹良馬,置於宮門及各處城門,鞍韉俱全,以防意外……

而且,在嚴嵩看來,盛唐之亂,起於藩鎮割據;前宋代周,事因陳橋兵變。曆朝曆代,武人不尊君上,禍亂家邦之事史不絕書,前事不忘,後世之師,有周亞夫細柳營也非社稷之福——大明的軍隊都是朝廷的軍隊皇上的軍隊,不是哪一家一姓的私產,怎能容忍“軍中但聞將軍之命,不聞天子之詔”的現象發生?尤其是這樣一支軍隊為關係甚為密切的三位文武官員所掌並長期駐守京畿重地,一旦有事,後果不堪設想……

朱厚熜也知道,別看自己前知三千年,後知五百年,動不動就能擺出仙人托夢的把戲,將手下的這幫大臣唬得一愣一愣的,打心眼裏認定自己是天命有歸的萬民之主,可要說到治國理政的才能,根本無法與這些經過殘酷的官場鬥爭爬到高位的大臣相提並論。嚴嵩自從取代翟鑾,成為內閣次輔並暫代首輔以來,盡心王命,勤勉任事,尤其是在安置難民、發行國債、大興農務等諸多當前重要政務上更是殫精竭慮,悉心謀劃;此次又與黃台吉唇槍舌劍,據理力爭,不但順利地與韃靼締結了和約,緩解了北方邊患,更最大限度地維護了國家利益,將幾乎是屈膝求和的馬市變成了正常的對外貿易,可以說是有大功於社稷,他這麼說,大概也有些道理……

說起來,高拱這兩年也確實擢升得太快了一些,已經招來了許多人的側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還是放到下麵去曆練曆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