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君和劉計成心中一凜,對視了一眼,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卻也肅整了麵容。
一言既出,兩人都頗為信服的樣子,一向在兩人麵前受氣吃癟的湯正中不禁有幾分得意,便又說:“老劉啊,老徐說的對,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確是要仔細著點。咱們三個商議了這一整夜,不是都已商議好了嗎?徐州之事,能不提就不提,反正宮裏宮外都是咱們的人,咱們不說,他益藩也不知道……”
劉計成看不慣湯正中小人得誌張狂不可一世的樣子,更聽不慣他附和徐弘君的論調,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反駁道:“八十萬大軍頃刻大敗,亡、俘、逃者近五十萬,這樣古今罕有的事兒早就傳遍了江南,還想瞞過誰去!”
見他插嘴,徐弘君又惱怒了,厲聲說:“瞞不過去也得瞞!嚇死了他,或是撂挑子逃了,誰來給我們撐台麵頂纂兒?莫非你劉家有意要改朝換代?且問問我老徐,還有老湯答應不答應!”
湯正中自持有徐弘君撐腰,也大著膽子反駁道:“我們倒都在其次,關鍵是外麵那些酸腐書生,還有那些個愚頑刁民,可不見得會答應啊!要我說,這天下,還得朱家的人來坐。”
兩人一唱一和,劉計成也不敢強辯,質問道:“那他若是追問起來,我們豈不是要擔幹係?”
“那也都商議好了的啊,真要問起來,咱們也有話回他,”湯正中說:“一是他器重的那個何心隱勾結遼逆餘孽張居正私通朝廷,刺探軍情,被朝廷偵知我靖難軍虛實,乘虛偷襲得手;其二,五軍都督府右副都督、靖難軍副帥、鳳廬總兵李明博那小子私通朝廷,率軍於陣前嘩變投敵!哼哼,他手下那個參將林健如今就任營團軍前軍副統領,眾多軍將兵士也入了營團軍,朝廷都明發了邸報,便是他私通朝廷的鐵證!”
劉計成說:“方才議事的時候我就說了,李明博治軍不嚴,部下嘩變,殺了他一家老小都難贖大罪,可他偏偏又沒死在徐州,雖不敢回南京,卻帶著自家人馬溜回了中都鳳陽,頂多說他個擁兵自重,首鼠兩端,要坐實他通敵的罪名隻怕不容易……”
“怪我沒給你老劉說清楚,怪我,怪我!”湯正中說:“要坐實他個通敵之罪還不容易?他益藩不信我們,未必還不信朝廷邸報?他若起疑,給他做一份出來便是。朝廷邸報上說委任李明博為平叛軍副帥,他還能怎麼說?”
“就你老湯鬼點子多!京裏那麼多巧手閑漢,秦磚漢瓦、朝廷的官牒憑信、銀號的銀票都能造得出來,何況區區一份邸報?保管他益藩看不出半點破綻!”徐弘君隨口誇了他一句之後,自己卻又擔憂了:“還是我剛才說的那話,嚇死了他,或撂挑子逃了,誰來給咱們撐台麵頂纂兒?照我說,終歸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可難就難在既不能讓他知道徐州之事,又要把撤軍回江南的事兒定下來……”
原來,兵敗徐州之後,三位勳臣情知靖難之事已不可為,經過一整夜的商議、爭吵,終於定下了收拾殘軍退守長江沿線的方略。可這麼一來,就等若是放棄了靖難大業,且不說南京各大衙門裏那些期盼著靖難功成,自己能重掌權柄的官員們斷然不會答應;江南那些一心想維護春秋大義、祖宗成法的縉紳士子也斷然不會答應。盡管他們兵權在手,可以肆無忌憚地把持朝政,可倘若眾人不服,鬧將起來,被朝廷兵馬乘虛南下,局勢便就更是難以收拾。因此,不得不奏請監國益王朱厚燁頒下撤軍的令旨,以監國的招牌來堵住那些朝臣和縉紳士子的嘴。
性命關頭,劉計成也顧不得再跟徐弘君置氣,對湯正中說:“他益藩再蠢,總也不會不知道徐州乃是中原四戰之地,哪有不戰放棄的道理?這個慌,你得扯圓了!”
聽出他話語之中竟有質問的意思,湯正中心裏冷笑一聲:現在倒問起我來了!當年的劉基劉伯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民間有“上有諸葛孔明,下有劉基伯溫”之譽,甚至謂之曰“神人”,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其笨如豬的後世子孫,隻顧著跟徐弘君爭吵誰的手下更不中用以至有徐州之敗,都不想承擔兵敗之責,卻不想著如何濟時救難,趕緊想法子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真是豎子不足與謀也!
可是,不滿歸不滿,湯正中卻更知道,要想永保自家榮華富貴,就必須守住江南半壁江山,爭取南北兩朝劃江而治的局麵;要固守江南半壁,憑借靖難軍那幫烏合之眾是斷無可能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長江天塹,就是眼前這位其笨如豬的誠意劉伯手下那十幾萬江防水軍。因此,他也不敢太過觸怒了劉計成,陪著笑臉說:“老劉也不必著急,我想了個法子,也不曉得中用不中用,還得你和老徐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