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君和劉計成立刻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湯正中,他卻緘口不言,反而從袍袖之中掏出一塊汗巾,一邊擦著頭上本不存在的汗水,一邊嘴裏還說:“這狗日的天,也太熱了,打從五月份起,就沒怎麼下過雨……”他搖頭晃腦地說:“朝有奸佞,天道報應啊!”
見他如此,徐弘君把眼睛一瞪,說:“好你個老湯,事情都到了火燒眉毛的份上,還跟我們賣關子,懷裏揣著寶還不肯拿出來示人!”
劉計成畢竟是文臣之後,再笨也要比徐弘君多個心眼,忙說:“老徐說的對,黃定國那個奴才確是不中用,我已打發他到船廠刷甲板去了,把原先的副將龔延平提拔起來做副都督。一圈兒推磨轉下來,就空出了個參將的位子。聽說你家老二還算機靈,可願屈就我江防軍?”
湯正中喜出望外,嘴上卻故意矜持道:“你老劉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犬子尚不到而立之年,一直沒有在軍中任職,驟然拔擢到參將這樣的高位,可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劉計成說:“北京的那位重用的那個戚繼光,不也才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嗎?再說了,徐州一戰我算是看出來了,奴才也不中用,國難當頭,還是自家子侄讓人放心啊!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再敢推辭,就是你老湯瞧不起我江防軍,不給我麵子啊!”
“我代犬子謝過誠意劉伯了!”湯正中躬身做了一揖,然後才說:“其實想撤軍,理由也是現成的。愚弟試問兩位哥哥一句,如今江南最鬧心的是什麼?”
“哦——”徐弘君和劉計成恍然大悟,眉宇之間的愁雲頓時一解,相互禮讓著就走進了端門。
三位勳臣位高權重,且有擁立之大功,守禦宮門的兵士都不敢阻攔,他們徑直走到了乾清宮的殿門外,才停下腳步,吩咐正在給他們行叩拜大禮的黃門內侍:“起來,快快通報殿下,就說我等有要事稟報。”
“真不好給三位爵爺回話,”那位黃門內侍小心翼翼地說:“昨兒個殿下召教坊司唱了全本的《西廂記》,又留下飾演鶯鶯的芳倌人陪坐宴飲,到了半夜才歇了,此刻八成還未曾起身……”
徐弘君一聽就來氣了,倒不是因為國難當頭,監國益王朱厚燁還如此優遊倦政令他不滿,而是教坊司的禮樂班子裏頭,就數那個《西廂記》飾演鶯鶯的芳倌人長得最為可人,他一直想弄到手,隻因前線軍情緊張,一時就將這“寡人之疾”給擱下了,沒想到卻被朱厚燁那個酒色之徒先下手為強,將美人奪走,怎能不讓他怒火中燒!當即破口大罵:“他娘的!北兵都打到了南京城下了,他還如此安逸享樂!去,給我把他叫起來!”
劉計成和湯正中來不及勸阻,那位黃門內侍已經麵色大變,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殿門,帶著哭腔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殿下!北兵……北兵殺進來了……”
如此激烈的反應令三位勳臣也是麵麵相覷,劉計成和湯正中正要說幾句抱怨的話,就聽到大殿裏傳出芳倌人尖利的叫聲:“啊——”,接著,又聽到了監國益王朱厚燁的哭叫聲:“北兵……北兵殺進來了……護駕!護駕!!!”
擔心他可能會采取什麼橫刀自刎觸柱自盡等過激的舉動,三位勳臣不得不違背人臣之禮闖進了大殿,直入寢宮。隻見朱厚燁披頭散發,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薄綢睡衫,左腳光著,正在寢宮裏東奔西竄;而那張寬大的龍床之上,芳倌人緊緊地裹著錦被縮在床腳簌簌發抖,隻有那張因為受到驚嚇而顯得格外白皙的俊臉和那一頭長長的秀發露在外麵,徐弘君的眼睛立刻直了。
見到三位勳臣直闖進來,朱厚燁腿腳一軟,癱了下來:“你們……你們可是要拿小王獻給朝廷嗎?”
劉計成和湯正中大為驚詫,問:“殿下,這……這可怎麼說?”
朱厚燁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天理良心啊,小王是你們請來南京的,什麼監國也是你們讓做的,你們不能就這樣把小王給拋出去頂罪啊……”
自從一進寢宮,徐弘君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薄薄的錦被之下,芳倌人那凹凸有致、曼妙無雙的軀體吸引住了,一刻也不想挪開視線,但聽到朱厚燁這樣哭述,又忍不住生氣了,厲聲喝道:“住口!誰說要把你拋出去頂罪!北兵還未殺來,自家就先亂了分寸,如此怯懦無能,怎堪監國之任!”
“是是是,”朱厚燁如蒙大赦,忙不迭聲地說:“小王德才兩疏,本不堪諸位勳臣社稷之托,你們就把小王給廢了吧!”
徐弘君大怒,惡狠狠地說:“當初請你來南京之時,你怎麼不說這話?當初‘遼逆’奪位之時,你怎麼不說這話?如今想撂挑子,沒門!”
朱厚燁癱坐在地上,嘴一咧又要哭出來,卻被徐弘君那紅眉毛綠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給駭住了,抽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