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當上皇上,就把皇上的口吻學了個十足!徐弘君心裏很不痛快,有心要給他個難堪,讓他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當家人,便冷冷地對朱厚燁說:“王爺信任臣等,委以朝中諸事,為了我大明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天下蒼生,臣等萬死也不敢推辭。但話又說回來,乾坤還得王爺自個來掌,臣等的肩上可擔不起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
曲意逢迎臣下卻遭了一番搶白,朱厚燁心裏也不痛快,但他不敢與這些手握重兵、把持朝政的勳臣計較君臣禮數,苦笑著說:“那……那就請說與本王知道吧……”
徐弘君又貪婪地看了看此刻也鬆了口氣,將錦被稍稍拉低了一點,露出了小半個白膩如玉的香肩的芳倌人一眼,然後狠下心轉過了頭,說:“此處非是議事決事之地。軍情如火,請王爺盡快更衣升座,由臣等從容奏對!”
聽出徐弘君話語中的不善,朱厚燁忙說:“徐國公說的是,且請先到偏殿歇息,本王這就更衣,這就更衣。殺千刀的狗奴婢,三位勳臣想必還未曾用過早點,還不快叫人傳膳!”
新明朝廷要爭正統,自然處處都要與朝廷比肩,甚至因有從富庶的江南各省征收到的賦稅和加征的“靖餉”為財力支持,監國益王的日常宴飲起居的奢華程度比身居九重的皇上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賜給三位勳臣的早膳也是琳琅滿目不下好幾十樣,將偌大的一張條案擺得滿滿登登的。但事關重大,徐弘君等人誰也無心享用美食,隻略略用了三兩樣點心便吩咐撤了下去,坐等朱厚燁接見。
說是“這就更衣”,可是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朱厚燁卻還是沒有出來,三位勳臣心急如焚。趁著內侍忙著收拾碗碟之時,劉計成悄悄地俯過頭去,說:“裏麵的那位該不會耍什麼花樣吧?”
徐弘君也緊張了起來:“那個窩囊廢該不會是偷偷溜了吧?”
湯正中搖搖頭:“溜?他能溜到哪裏去?且不說南京如今都是我們的人,就算逃出城,天下之大,可有他的容身之處?與我們同舟共濟守住江南半壁或可一生,想獨自逃命……哼哼!”他冷笑道:“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他沒那麼蠢,真以為皇上念及天親之情能饒他不死,別說是堂兄弟,親兄弟也不行!”
正所謂成王敗寇,曆來窺測天位的失敗者皆沒有好下場,明朝曆代皇帝對敢於起兵作亂的藩王宗親從來都不手軟,正德年間的寧王朱宸濠被賜自盡已是天大的幸運,宣德年間的漢王朱高煦被蓋在三百斤的銅鼎之中架上木炭,火灼銅溶,連個骨頭渣子都沒能剩下,幾個兒子也被全部處死便是明證。
徐弘君說:“既然如此,他為何遲遲不出?莫非有意怠慢我等?”
湯正中點點頭說:“我估摸著經這麼一折騰,他該是沒有再擁著美人睡個回籠覺的雅興了,大概便是如此。”
徐弘君低聲罵道:“他娘的!事情都到這步田地了,還想著他是君我們是臣!照我說,當初就不該遠天遠地把他從江西接來!”
劉計成倒說了句公道話:“裏麵的那位雖說不中用,倒還聽我們的話。老徐你也莫要生氣,丟了這麼大的醜在我們麵前,又被你呼來喝去嚇唬了好一陣子,讓我們多等一會兒把麵子找補回來,也在情理之中嘛!有求於人便要禮賢下士,我等且安心等著吧!”
又過了一會兒,冠冕齊整的朱厚燁才現身出見。不過,他卻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昔日益王府長史、如今掛禮部尚書銜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史夢澤。
三位勳臣心裏同時怒罵一聲:還真小覷了這個窩囊廢,趁這個功夫,竟把自己的親信謀臣急召進宮來了,擺明是不信任我們啊!
不過大事當頭,他們也顧不得和朱厚燁計較,一如往常一樣走過勳臣跪拜見禮、監國免禮賜坐這一套君臣禮數之後,徐弘君就按三人議定的方略,起身奏道:“王爺,自從北兵海運所謂‘江南遊擊軍’自寧波登陸以來,已襲破數十州縣,並與嘯聚四明山中之南直隸錦衣衛叛卒合兵一處,聲勢更為浩大。臣等商議再三,不調回駐屯徐州之靖難軍萬難剿滅,懇請王爺恩準臣等所奏。”
朱厚燁大概已跟史夢澤商議過,不再象剛才那樣驚恐不安,說:“前些日子浙江巡撫郭萬象奏報,說北兵勢大,依浙江一省現有兵力不能擋之,懇請朝廷調南直隸衛所守備之兵入援。徐國公曾對本王說這正是地方官員精明狡獪之處,即便不是無病呻吟,也是他們慣常用以要挾朝廷的伎倆,動輒便尋個題目虛張聲勢一番,好向朝廷催糧請餉,慌報軍情,搖動人心,惟恐天下不亂而已。江南遊擊軍隻不過是北朝所派的一支偏師,意在擾亂我朝總體戰略,牽製我軍北上靖難……”
朱厚燁人雖怯懦無能,但記性倒也不壞,這確是當日徐弘君親口說過的話。甚至他當日還曾說過,浙江巡撫郭萬象虛報軍情,危言聳聽,豈止單單是為了要挾朝廷催糧請餉,八成還想倚敵自重,謀奪兵權。為保江南之安,他建議監國下令旨將其逮問,消弭大患於先機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