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動,照例都要帶上三日的幹糧,時間如此匆促,得趕緊把糧食領回去,分發各隊哨由火頭軍趕製成幹糧,否則一旦開戰,將士們卻吃不上東西,統兵大將怪罪下來,第一個跑不了的便是糧秣官!因此他們一接到出征命令,便急急如律令地帶著手下軍卒趕了過來,把偌大的軍糧庫圍得水泄不通。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需供應總署也不敢懈怠,庫房門口一溜排出四張書案,由四名倉場大使分別給前、中、左、右四軍發放軍糧。至於後軍,因全軍出動之後,他們還要收拾營盤,倒也不急於出動,也就可以暫緩一時。
十幾名穿圓領襤衫的書辦吏員帶著幾十個穿號衣的差人番役將一袋袋的糧食不住地往外搬,倉場大使一邊唱名記賬,書辦吏員們一邊已指揮著差人番役大鬥小升地量了起來。盡管所有的人都手忙腳亂,連喘口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但畢竟有幾十萬大軍同時領取軍糧,數量還都不小,可不是一時片刻便能發放完畢的。
眼瞅著日已西斜,軍糧庫門外的人卻越聚越多,那些赳赳武夫們開始不滿意了,你一言我一語地罵了起來:“我說你們他媽的能不能快點?老子還等著回去給弟兄們趕製趕糧呢!”
“就是!蒸飯烙餅都費功夫,哪容得了你們繡花似的磨蹭!”
盡管已經累得口幹舌噪,手腳發軟,但是,各營糧秣官至少也是個正六品的百戶,那些九品的倉場大使和沒有品秩的書辦吏員隻能賠著笑臉,聽著他們斥罵,不停地催促差人番役“快點,再快點”,趕緊把這些脾氣火暴的軍爺打發走了事。
漸漸地,排在中軍那一隊的人看出了點名堂,別的隊走上兩三個人,他們這一隊才能走上一個人,就算中軍各營兵員數額較其他各軍要多上一些,可也不是這麼個慢法啊!隊伍之中的一個著六品服飾的武官一把拉著了一個剛剛領完軍糧的人,問道:“兄弟,哪個營的?”
被拉住的那個人排了半天隊,好不容易才領完了本營軍糧,急著要回去分發,卻被人扯住了腿,心中十分不快,便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說:“前軍三營。”
拉住他的那個人大大咧咧地自報家門:“兄弟我是親衛營的糧秣官,副千戶丁大郎。”
親衛營是張茂的親兵,尋常兵士出來個個都是牛皮烘烘,何況前軍三營的那個糧秣官隻是個百戶,更不敢得罪親衛營的千戶,忙抱拳一禮:“原來是丁將軍,失敬失敬。小軍是前軍三營百戶柳洪。”
丁大郎坦然受了一禮,說:“我問你,為何我們這一隊這麼慢?”
柳洪一臉的晦氣:“再別提了,監稱的那個夥計,真他娘的太操蛋!”
“怎麼個操蛋法?”
柳洪義憤填膺地說:“別人發糧,大鬥小升不住地往筐裏倒都忙不過來。他可倒好,每一鬥量過來,還要拿把竹尺在鬥口這麼一刮,把鬥口刮的平平的。量完之後,兄弟叫他多給個一升半鬥補補稱,免得到時候給各隊各哨分虧了,誰認這個賬。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說什麼也不肯。好象弟兄們領的不是皇糧,而是他自家的糧食!兄弟生得就是這個氣!”
丁大郎一聽更是來氣:糧秣官是軍中為數不多的肥缺,竅門就在領糧之時大鬥進,發糧之時小鬥出,多出來的糧食便可以倒賣出去。分發軍糧的夥計如此操蛋,顯然是斷了糧秣官的財路。這且不說,就他那麼個折騰法,整整一軍之眾,要領到何時才能完!哼哼,今晚隻怕要沒得睡了!可明天全軍誓師出征,親衛營要護衛著張老公帥站在前排,自己這個有品秩的武官偏又不能缺席,又得熬上一整天,他娘的這叫什麼事兒!
想到這裏,他便追問道:“那個監稱的是什麼玩意兒?”
“是個書辦。”
“操!一個微末小吏也敢在爺爺們麵前乍翅,真他娘的反了天了!”丁大郎問道:“他叫什麼?”
“不曉得,隻聽差役們叫他海先生。”柳洪生氣地說:“什麼狗屁先生!看他年紀,隻有二十郎當歲,嘴巴沒毛,辦事不牢,偏偏這麼執拗,真他娘的操蛋!”
丁大郎冷笑一聲:“好!爺爺今天就去會一會他這個‘海先生’!前麵幾位兄弟,煩請讓一讓,看咱丁某給列位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