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艱難應考(1 / 2)

不曉得睡了多長時間,忽然聽到“轟!轟!轟!”幾聲號炮,徐渭慌忙起身坐起,原來天色已暗,各州縣生員都已點名入場,貢院便鳴炮封門,嚴禁出入了。

這個時候,號柵已經關上,四下裏變得靜悄悄的,再也看不見生員走動,就連監考人員那威嚴的咳嗽聲和厚底皂靴踩著青磚地麵上的腳步聲也暫時聽不見了,整個考場上呈現出一派嚴肅而不安的氣氛,真的象是一個馬上就要展開生死搏殺的戰場了!

不過,徐渭卻一點也不緊張。他使勁地擦了擦臉,頭腦立刻清醒過來,又拿起一塊飯團放在嘴裏,一邊大嚼,一邊便開始動手磨墨。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參加鄉試,這種氣氛,他可以說是相當熟悉。誠然,前三次都是铩羽而歸,但那都是因為科場黑暗,埋沒英才,這次既然如此嚴苛,想必場風也能為之一正,自不會讓他這樣的明珠仍藏於魚腹之中……

哦,這樣的比喻未免太過俗套,近日研習《孫子兵法》,多有心得,那麼似乎可以換一個比喻:不會讓自己這樣的寶劍仍複藏於匣中,而不能光寒九州滌蕩宇內……

漸漸地又有了腳步聲,徐渭本能地向外張望了一下,猜到定是巡考官已經開始分發試題了。他把手中的墨條放下,坐正了身子,可是,那輕快的思緒仍在他的腦子裏躍動:

如果這一次中了的話,那麼明年就該到京師大比了。雖說會試殿試也比鄉試難得多,但好就好在考官的學識眼光也會高得多,相信他們更能識得我的文章!還有皇上在盯著,科場舞弊的情事大概也會少許多,就更不用擔心什麼了……若是會試、殿試都中了,我才不象那些迂腐書生一樣,打破頭的要去那勞什子的翰林院做那勞什子的儲相,最好能分去九邊或要害衛所做經曆,參讚軍機,日後能做個監軍禦史,手握重兵,立馬塞上,橫戈賦詩,這才是真男兒該有的襟抱;要不,外放州縣做撫民之官也可以,哪怕是窮鄉僻壤,隻要自己踏踏實實做事,清清白白為官,即便不能封疆入閣,也能上不負君恩,下能安黎庶,更為一方百姓謀福祉。那麼,自己調任之時治下百姓定會跪哭挽留,萬民發自肺腑的滾滾熱淚,可比那些迂腐書生醉心夢想的做一代名臣得以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光彩得多了……

美好的幻想是那樣的令人興奮,令人迷醉,以至於巡考官將試題發到他手上之時,徐渭都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一接到試卷,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聖人先哲曾說過“不積矽步,無以至千裏”,那麼,就讓我從這一刻開始吧!

試題一共二十三道,其中《四書》出三題,《五經》每經各出四題。按照規定,除了《四書》三題必須全做之外,《五經》的二十題,隻須做自己報考的那一經四題即可。每題一文,合成“七藝”之數。要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做完七篇文章,既要做得好,又要工楷謄正,實在是一件極其緊張極其辛苦的差事,常常有不少生員因無法完成,或者因緊張過度而當場昏厥。

此外,由於《四書》、《五經》的篇幅不多,字數有限,一般性地抽取其中的句子來做題目,考了幾百年,就難免重複。所以,許多出題的考官都是想方設法地變花樣,或在每章每節內摘取數句,或者把某一章分成幾節,或者從一節之中截取一句,或者把幾章幾節連在一起,這樣來出題目,一則能顯示自家的才學不凡,二則也使應試生員無從預測,考出每個人的經學功底和能耐。不過,生員也有的是辦法,那就是把平日習作的數量成倍地放大,把那幾部聖賢書割裂了又割裂,拚湊了又拚湊,預先做它幾十題幾百題,精雕細琢,反複推敲,請方家斧正修改之後再背熟。這樣,往往總有那麼一兩題甚至三四題能碰巧猜到。盡管平時吃些苦,但七篇文章不必一一重新謀篇布局、遣詞用句、修改謄正,就省了許多時間和精力,把它用於那幾篇未曾猜到的題目之上,就能翻出新意,顯出本事,一舉打動最是刁鑽最是挑剔的閱卷官……

徐渭卻不是這樣,他此前根本沒有下工夫猜題習作,隻大略又將《四書》、《五經》翻了一翻,揀幾處自認為緊要的地方又仔細琢磨了一琢磨。拿到題紙之後,他很快地瀏覽了一遍,發現雖略顯冷僻,倒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便輕輕地拈起筆,飽蘸了墨,伏下身去,就要往試卷上填寫籍貫和三代出身,猛聽到一聲斷喝:“徐渭!你咆哮貢院,已有失讀書人的體麵,務必自省,不可再生事端!”

受此驚嚇,徐渭的手不禁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考卷上。他頓時頭腦發漲,兩眼發黑,心中暗叫一聲苦也!考卷汙損,弄不好會作廢卷打入另冊!

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心想待會兒落筆到墨漬之處可以設想圓過去,也未必不能補救。